新近閒買書,很有墮落的態勢,有點像是在浪費錢。我有好些因為論文可能需要的書得買,但太貴了,又得訂,不知道訂不訂得到。在網路上買,就是一逕的貴,手上零散的錢,都拿來買其他無相關的了。

其實也不盡然一定要買,用借的還方便許多,也省錢,只是書不一定有得借。台灣圖書館的書太少了,台大的藏書甚或不如香港的港大或中大。在台灣做研究,自由度沒問題,但得有錢。畢竟是與國際脫鉤的社會,學問做不如外人,沒有購書的眼光和品味,人文只得一死池,再撥弄也只有漣漪。稍有點聲名的學者多不靠台灣的資源,自己勞碌點從國外搬書回來比較踏實。這是看似底蘊濃厚的社會貧乏的現況,又或者是本科被冷落慣了,素來鮮有奧援。

本科始終冷落,但步伐不是沒有。前兩日忽然在書店看到一本《東亞美學前史》,是一位開過課的老師的翻譯,驚喜莫名。譯文雖不甚流暢,但肯做即是萬幸。要知在如斯景氣出版這種艱澀的美學及美術史學書籍,不是錢多到花不完就是作功德。沒有出版社錢多到花不完,肯在此著力,幾乎與捐貲造寺或籌募基金蓋教堂一樣,涉獵這個科目如我只能高呼感無量。

此書副標是「重尋日本近代審美意識」,原書名《美學事始:藝術學の日本近代》。想何以要知道近代日本藝術史及美學的發展過程?因為日本乃是最早接觸西方美學及藝術史學的國家,他們的引進及自己的再詮釋,影響整個遠東至深。而且日本引入藝術史的時間在十九世紀末期,當時正是歐洲藝術史學最為盛行之時,流派各出,以前被稱作「黑暗時期」的中古哥德時期重新評價,納入國族意識之中,成為「日耳曼的榮光」;英國此時也開始「工藝美術運動」,希望重拾古代手工製造,帶有地方風土的「工藝品」取代機械大量製造的粗糙的工業產品。日本在西歐文化中心的帝國勢力和民族意識的影響下,開始去摸索出屬於自己的「民族藝術」。

簡而言之,當時的風潮觀念影響到日本,再由日本傳播到中國、韓國、台灣等地,可位西方美學及美術史的重要中介。是此,對日本的美學史及「美術史」史的理解,是處理台灣美術史的一個重要關鍵──台灣畢竟有五十年在日人之手。

以上是外話──因為我買的「亂七八糟」的書不是這本,這本叫做「意外的收穫」。我好似要補回書展中未能盡情採買的缺憾(?),凡逛書店就要破財,根本就是惡習。再對照前文要去法國而哭窮,這種開銷幾乎是天理不容。但不如此,又怎麼稱作「墮落」?可謂自我辯解的循環論證,是約書亞總統的同路人了。

「約書亞總統」一詞,是我在朱天文新書《巫言》中學到的詞彙。此書文字太黏稠,看久了會消化不良,卻又感於此間出書,文字也罕有她密度如此高訊息如此多險些要溢出頁面之感,讓我半是欣喜、半是嘆惋。我實在是讀書讀過頭了的人,卻不好好謹守「讀書人」的分際,期期艾艾想生點枝節。是以分心太多而專心太少,我既成就不了,也屈就不了,之境地不上不下,徒增困擾。

所以在朱天文或朱天心(我總不能分辨)的文字裡常讓我想太多,思緒總在虛無飄渺,一句話可以飛到九重天外。但我又不禁懷疑,所以不能恆常專心只因斷句太怪太不習慣長短差之過甚顯其刻意造作之斧痕(是的即是如此沒有斷句終至一口氣喘不過來,有時又,逗,點,過,多)。以我文句遣詞保守如此,自然不識箇中奧妙,只覺疲倦,遂時常捧讀輒歇,滿世界亂想去了。

一言及此,不能稍停。之前去書展打工,攤位觸目所見,都是些奇幻驚悚連載小說單行本,還有九把刀。我對此種書有排斥,認為不堪登大雅之堂,若需排遣,漫畫有圖可愉我眼目,豈不更好。但我自己也兀自納悶,若論文學價值,以我資質駑鈍,也看不出如駱以軍《遣悲懷》有何特殊之處。有些連載小說,文字拙劣,情節荒誕,粗糙猶勝台語八點檔要死不活歹戲拖棚,但當中也有好的,像黃易,被時報接納,像是由暗轉明,從在野變在朝。文學性優劣如何分辨,就像藝術一樣,除了白紙黑字的技巧、鋪陳、詞彙、意圖外,剩下的,皆非常幽微不可言說只能意會。

所以奇幻小說,縱然都是虛構,有架構宏大如《魔戒》般可以入學術殿堂研究者,有亂七八糟不知所謂彷彿在恥笑讀者智商者,差別不能以道里計。據說我打工那個出版社,內容算是中上的,也無從知道起。我固然在初初擇書來念的時候,很假仙的挑了朱天心白先勇施叔青等人的作品入手,但如今挑這些書已經變成下意識,縱是造作,也已然內化成可悲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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