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範轉移:林玉山繪畫藝術特展》,國立台灣美術館,2012。

王耀庭

傳統中國畫的設色觀念,儘管六世紀謝赫的「畫有六法」就提出「隨類賦彩」,然而「隨類賦彩」之 下,並沒有再進一步指出色彩是隨光而來的變化。宋代沈括《夢溪筆談》的一則故事,說明了這位科學家所觀察到的光與色。「歐陽公嘗得一古畫牡丹叢,其下有一貓,未知其精粗。丞相正肅吳公,與公姻家。一見曰:『正午牡丹也。何以明之?其花披多,而色燥,此日中時花也。猫眼睛如線,此正午貓眼也。』...」指 出花色「燥」是日中時花。說來令人不解,畫論上對四時的陰晴明晦有所提示,卻不說這其實就是「光」的變化問題。直到17世紀初期,來華傳教的利瑪竇,帶來歐洲油畫,國人見後訝異讚美。利瑪竇說了這一段評論:「中國畫,但畫陽,不畫陰,故看之面驅正平,無凹凸相。吾國畫,兼陰與陽寫之,故而有高下,而手臂皆輪圓身。凡人之面,正面迎陽,皆明而白;若側立,則明一邊者白;其不向明一邊者,眼耳鼻口凹處,皆有暗 相。吾國之寫像者,解此法用之,故能使畫像與生人亡異也。」這是以亮光與陰影比對出物像的立體感。中國畫或者中國人還是無法接受陰影存在於畫面,這最直接的是畫肖像畫,明清之際的肖像畫,受到西風的影響, 表達眼耳鼻口凹處,基本上還是以同一色調明度變化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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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普照下,光該如何處理?陽光充足下,色彩本就會亮麗。1930年的《蓮池》,晨光躍金,用泥金細點來表達。1947年的《錦翼迎風》;1955年的《春江水暖》都是重彩亮麗,不難想見光彩奪人眼目。 1973年的《雞冠花》以紫紅為花,反襯以石青橙黃;1975年的《水葵花開》,粉紫與墨綠並陳,搭配墨韻,襯以黃地。兩幅花葉柔嫩,迎風欲動,其色調源自膠彩重色,但於吸水性的宣紙上,以小寫意筆法出之,並世未曾見得到。雖未強調光源,色彩清麗雅淡,盎然滿紙。這種色感於古今畫手之中,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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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的《峽谷餘輝》,畫夕陽返照,遠景岩壁的受光處,用朱和黃,最亮處幾近於黃白,中景的則交加著光與影,少受光處用花青、石青和墨,在底處,煙蒸迷濛。同年的《峽谷風光》遠天染青,隔著前景大樹與岩塊,襯出一大片岩壁的黃豔陽光。 1996年的《玉山晴雪》,冬陽下,藍天映出映光的白雪,陰影用墨和石青,中景浮出一抹黃暉,微雲若輕紗繞山,所謂「吾國畫,兼陰與陽寫之,故而有高下,...」這做出了答案。更進一步,《瑞士雪山》一幅,金天在望,群峰也是有白陽有黑陰,雲擁群山,只露出尖峰, 畫尖峰的筆調,短促而帶著一種節奏感,增強了浮光躍動,這是又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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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的《白沙彎》、1984的《黃沙丘》,設色之法對於「南國風光與色彩」,做出了直接的回應,無庸贅言。

賦彩本是畫的兩大課題之一。就傳統的山水畫,無論是「淺絳」、「青綠」,按照傳統的名詞,先生的山水畫作,帶入了陽光,整體的色感,已是超越了往昔所能規範,自成一家。

近30年來,台灣本土美術之研究,已然顯學,先生為被注目的一位藝術家,學者研究,作者也曾濫竽充數。今謹再就先生之從民間傳統畫師,進而融漢詩與和法,造化為師,中得心源,卓然成一大家,時賢略有未會及者,幾處著墨,未能成篇,難免獺祭之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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