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週末記者:曾鳴、張育群、周華蕾、朝格圖、趙蕾、陳鳴
南方週末實習生:謝雪、張博嵐、童麗麗、孔令鈺、梁建強、羅亦龍、林珊瑜、趙一

(原文未於南方周末刊出,本文轉錄自凱迪網站及大紀元網站)

廣渠門橋下

(l) 丁志健(1950-2012.7.21)

32歲的幼兒雜誌《阿阿熊》編輯部主任丁志健在網友3個多小時的微博直播中死去。7月21日19點40分,做完菜等丈夫回家吃飯的妻子邱艷接到他的求救電話,他說,在車裡掙扎了很久,打不開車門,呼吸很困難了。20點,邱艷接到最後一個求救電話,掛掉電話後就拿著鎯頭往外跑。半個小時後,邱艷趕到己是一片汪洋的廣渠門橋。她哀求消防員下水救人。22點後,一位帶星帶槓的官員到場下了指令。醫院檢驗報告顯示,丁志健為溺水而亡,手和頭骨皆有挫傷。

十幾天前,丁志健剛剛升任雜誌社所在的龍門書局一分社社長。因為身材瘦小且性格(原有「北京市戶口」五字,因文意不連貫刪)活潑,他的朋友經常喊他為「丁丁」。16歲時,他就從江蘇常州來到北京,上學、工作、戀愛、結婚、生子。這個外地的奮鬥青年無疑是幸運的:2009年,他有了女兒秋秋;去年,他把60平米的一居室換了東四環外80平米的房子,今年又換了這輛北京現代途勝越野車。他擁有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北京市戶口。

他的死引發了輿論對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和救援的反思。許多人還拿起各種工具敲打車窗。不少人感慨生命等不起,而人們的自救常識卻如此匱乏。

從沒住過帶廁所的房子

(2) 駱金(1994.10.14-2012.7.21)

1994年出生的駱金本有個孿生兄弟,只活了7天就不幸夭折。父親駱校富給剩下的這個孩子取名為「京」,以紀念他在首都出生。後來他覺得,「京」字太大,怕不好養,又改成了「金」。

7月5日,駱金隨一位老鄉踏上北上列車,站了15多個小時到達北京。駱金出生不久就被送回安徽農村老家。他一生中來過三次北京。「在家裏面他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打,要我回家接他過來。」駱校富說,和父母在一起,孩子很開心。

在北京的大部份時候,駱金窩在朝陽區東風鄉辛庄村12平米的出租平房裡看電視,或者去附近的大排檔打工,幫忙烤羊肉串。

7月21日晚上7點半,在家裏看了一天電視的駱金撐傘去上廁所時,橋面己隱沒在雨水中。晚上8點以後,駱校富炒好了一個小白菜和鹹菜炒雞蛋,遍尋兒子不著,打電話提示己關機。7月22日凌晨1點46分,他打了110,去派出所登記的時候,他還想著:兒子可能是去網吧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積水退去,鄰居們先是在屋外的小橋上看見了駱金的拖鞋,接著在河溝裡看見了毀壞的雨傘,和陷在一米深淤泥裡的屍體。

駱校富想過要讓兒子「在大城市見見世面」,他帶兒子去過最遠的地方是離家900米的朝陽公園。他在這座城市走街串巷維修高壓鍋,打拼快27年了,從來沒有住過帶廁所的房子。他說,兒子可能就是在上廁所途中一腳踩空,跌入了河中。一位老鄉歎息:要是這邊有個護欄,就沒事了。

駱金身後留下了一只從老家帶來的挎包,一雙耐克的高仿鞋。鞋是父親花60塊錢給他在地攤上買的,用來打工的時候穿。2011年,駱金曾利用暑假在北京打工一個半月,幫忙烤羊肉串,賺了一千五百塊錢。他給自己買了一個一百多塊錢的手機,給哥哥駱林買了副墨鏡,剩下的錢都給了父親。

駱林得知弟弟身亡後第二天就從合肥趕了過來。他右手捂著眼睛,眼淚從指縫中流下來。他說弟弟內向、懂事,平時會偷偷攢錢,在父母生日時,給他們送打火機和發卡之類的小禮物。

一口有節律的鐘

(3) 段寶林(41歲)

過去5年裡,段寶林的人生是一口有節律的鐘。總是深藍色的工作服,總是每天走一段從大郊亭沃爾瑪到觀音堂村居民區的路,騎著自行車,上班、下班,主題:賺錢、養家。

這並不是一個表情生動的男人,他可以是沃爾瑪員工人堆中任意的一個。共事多年,除了果蔬櫃同事「工作認真、待人和氣」這種可以扣在大多數善良百姓身上的評語,別人幾乎想不起他。

在家裏,他卻是不可替代的頂樑柱。買不起房子,段寶林還和老去的爹媽同住,加一個上初中的女兒。他是舉家唯一的壯年勞動力。段家住一條歷史己逾半世紀的老式胡同裡,據說屋前馬路曾是能「跑130汽車」的,因為一再增築,空間被反覆傾軋,現在僅能容兩人併肩通過。

7月21日夜,這口鐘在原本駕輕就熟的回家路上意外停擺。已經離家不到一公里,華能鐵路橋下那片低窪地帶,距離水平線兩米多。段寶林試圖一個猛子衝過大水坑,卻連人帶車無可逆轉地陷落,努力掙扎,失敗。他的屍體在翌日清晨被迅速識別,因為那身深藍色工作服。

離開段寶林的小家庭塌了,成為家族的附庸。家族在段寶林去世後迅速組成委員會,在媒體工作的岳培成為話事人,和沃爾瑪展開了賠償談判;家族因為「老太太接受了北京某報紙的採訪」吵得不可開交;在談判遇到困難之前,家族不願意讓更多人還原生前的段寶林,惹出事端。

於是死去的段寶林以這樣一種方式接著走完歸家的鐘擺軌跡。也許這最後猛的一叩響,是他僅剩的一次讓家人過得更好的機會。

沒有故事的人生

(4) 張錦像(約60歲)
(5) 張錦旺(約40歲)

一陣電閃雷鳴過後,天空瞬間拉黑,瓦片、樹枝、彩鋼板碎片漫天飛舞。2012年7月21日下午1點40分,通州張家灣棗林莊村,十幾秒時間,龍捲風掃平了幾十間房子。

張錦像、張錦旺兄弟被壓死在棗林莊北口一間在建的彩鋼板房屋內。今年6月麥收之後,倆兄弟剛從山東菏澤老家趕來。今年春節過後,他們第一次來到這個村子打工,修房子。

一位工友說,黑風掠過,還沒回過神來,倉庫己經全部坍塌,張家兩兄弟被壓在一扇門門下,當時就一動不動了。他們的妻子己經第一時間趕到了村裡,除了這些,廠裡的工友甚麼也說不上來甚麼了,他們都對這兩兄弟的家庭一無所知。

唯一的遺產

(6) 郭瑞海(1967?-2012.7.21)

熟人最後一次看到老光棍郭瑞海,是在2012年7月19日上午10點。他自己看守的荒廢的建築工地,步行200米到通州棗林莊村口的超市,買了8塊錢菜和6塊錢饅頭,離開的時候他跟老闆娘說,繼續掛我賬上。

50多個小時後,郭海瑞被發現死在了建築工地的鐵門內側,這是當天棗林莊村因龍捲風死去的第三個人。對於他的死因,旁邊洗車房的人認為他是被龍捲風甩到鐵門上砸中頭部而死。村幹部的「官方說法」是,老郭是因為龍捲風到來時想去關門,被雷電擊中而死。

這名45歲的河北廊坊農民,四年前投靠嫁到棗林莊村的姐姐,在其姐夫承包的工地上看大門。去年姐姐一家搬去鎮上,於是這個老實巴交的光棍更過著不與人往來、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這個異鄉人留下的唯一遺產,是賒欠小賣部的2000塊錢。

忌諱提「死」字

(7) 王靜(1979.12.6-2012.7.21)

王靜忌諱提「死」字,一定是去年那場暴雨把她困在辦公室,實在惱了,才會一反內向溫和的常態,在QQ空間上寫道,「這下完蛋了」;今年這場更大的暴雨裡,她如願按時到了家,卻真的淹死家中──一處租來的地下室中。

她前半生的家在山東省聊城王架村。1979年父母誕下第二個女嬰,給了她這麼個毫無識別特徵的名字,而後接著生,直到第四胎終於是男孩。後半生她來到北京南城豐台區五里店小區,大多數時間,她陪丈夫滕長峰開一個飲用水店。即便後來她生完小孩,改行賣刀削麵、再去一個影印公司當了搞宣傳的合同工,小區人仍不知道她姓甚名誰,只管她叫「水店那女的」。

王靜沒下過地,不願回到農村,她總想北京機會更多。據說她大眼睛,愛穿裙子,看上去年輕漂亮。她在緩慢由農村向城市進化,唯一沒有發生質變的是生活,2006年兒子滕天宇出生,為了省錢,一家人搬進地下室。他們想攢點錢就搬出去,但一住就是六年。王靜一直糾結的是,也許地下室的瘴氣讓孩子患上一種渾身小紅點的皮膚病,只能把孩子送回老家。丈夫後來搬去了別處的單位宿舍。她繼續地下室生涯,每天下班回家把兩道門關死,鮮與人來往。

所以2012年7月21日這場暴雨中,她沒有聽到門外嘈雜的逃命聲。原本不以為意的雨水竟然灌進屋裡,直到過人高。王靜不會水,扶著牆想要回到地面。尚不能確定,究竟是長達3個小時污水的浸泡,還是過道上那個漏電的電錶箱,成為殺死她的罪魁禍首。最終她像一片樹葉漂浮起來,命斷自家門前的過道上。

慶生

(8) 王嬌嬌(1990.7.23-2012.7.21)

朋友把王嬌嬌23歲的慶生安排在7月21日。那天他們一起去朝陽區藍調莊園看薰衣草。王嬌嬌愛笑,喜歡看美好的東西。原本她的生日是7月20日,但這一天她太忙了。

這個山西聞喜縣農村出來的職高生一直都很忙。6年前夏天穿著一雙拖鞋來到北京,一開始不適應大城市,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一直哭。她自學過計算機,換過很多份工,直到來到現在她喜歡的朝陽區這個餐館。從服務員幹起,一直幹到她比較喜歡的財務,工資從600漲到了4000多。

老闆眼裡的王嬌嬌是一個踏實的孩子:「在店裡人緣好,一個好朋友還給她買過一張回老家的機票」。

王嬌嬌極少買衣服。上次離開老家之前,火車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動,她揀最便宜的地方去買了一個T恤和一個褲子。她對小姨宋文秀抱怨說,北京的衣服太貴了。

而當表妹來北京時,王嬌嬌帶著她去逛故宮長城頤和園。她送手機給自己的哥哥。回老家的時候,給父親王景全做了個獅子球,上面寫著「家和萬事興」。她自己醞釀的最大開銷是,攢錢做一個近視眼手術。

那個吞噬了她的抽水溝,連同周邊的道路己經被挖得面目全非。從老家趕來的親人們只能聽人描述:朝陽區金盞鄉,暴雨,三岔路口,沒有防護欄的水溝。王嬌嬌的朋友走在她的斜前方。王嬌嬌叫了一聲,扯住朋友的手,旁邊有個小女孩,也突然拽著這個朋友的手——三人一起滑入污水,只有王嬌嬌沒有生還。她在朋友的面前離開人世。她的遺物是一個沾滿了泥污的隨身包。

不久前她給媽媽打電話,興奮地說自己的會計證己經考下來了,但證兒還沒有發下來。王嬌嬌一直想讓父母來北京轉一轉。

我抱著樹呢,你別過來

(9) 王建生(30歲)

做飼料生意的村民王建生是家人和鄉親們刨出來的。屍體被找到那一刻,他的弟弟王建學錘地長泣——房山區韓村河鎮的東南章村的尋親視頻,成為災後最震撼人心的畫面。

7月21日晚上十點,王建生開車回到村口時受困。

最初到達現場的是王建學和他的父親。夜裡十點半,洪水肆虐之際,兩人大聲嘶喊他的名字。一個聲音在子夜時分傳過來,「我抱著樹呢!你千萬別過來!」再次一片沉寂。

幾十個鄉親們在午夜後趕到。手電光沿著河道兩岸摸索,不放過每一株草木。王建學嘶吼整夜,赤手刨石不止。

12個小時之後,河北的三位會水的親戚趕到,跳入水中。岸上,鄉親們持續搜尋。接近兩天的時間裏發現了幾具屍體,但不是王建生。

40個小時之後,王建學他對著樹林水澤嘶吼:「王建生,你出來!媽和嫂子在等著你呢……」他的嗓子再次嘶啞。

又一個半小時,彷彿所有的嘶吼都被聽到了,在王建學地頭點煙的時刻,他看到水面上漂浮著一個人。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王建生,回家啦!」眾人隨之高聲重複——這真的是王建生。(據京華時報)

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走了

(10) 侯萬林(1963.2.25-2012.7.21)

侯萬林生前每天都會去釣魚。在父親屍體獲尋後,女兒侯帥在微博上撰寫訃聞稱:「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走了,可我還沒讓他過上好日子。」

49歲的侯萬林是原石景山林業局退休職工。7月21日晚在駕車回家途中遇難。

在上班的第一天

(11) 賈曉涵(1993-2012.7.21)

洪水襲來的那一刻,19歲的女孩賈曉涵大聲提醒著妹妹:「抱緊樹!」7月21日下午5點多,賈曉涵和妹妹琪琪乘坐繼母李玉杰開的菲亞特汽車回家。行至房山區石樓鎮下坡子村時,洪水奔湧而來。急流中,李玉傑慌忙放下車窗,努力將後門推開了一個窄縫,將兩個女兒托送到了車頂。賈曉涵見車尾有一棵樹,忙攀住,然後高聲提醒妹妹也抱緊樹。下一個濁浪打來時,她被打落。

她的父親賈東輝記得,女兒曾說過自己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幼兒教師。遇難前,賈曉涵是北京市高級經貿技術學校幼兒師範專業的學生,即將讀大二。她喜愛音樂和舞蹈,暑假前還在學校組織的一次比賽中獲得二等獎。

一天前,賈曉涵找到了一份暑期兼職。工作是接線員,商定的每月基本工資為1800元。當時她還笑著對繼母李玉杰說,等領工資了給她錢用來買菜。7月21日,是她上班首日。

夢想上電視

(12) 王永惠(1989.9.25-2012.7.21)

在髮小徐菲的記憶中,13歲的永惠站在教室門口,還只是個小姑娘,「真是好看」。那時王永惠開始學習舞蹈,念過山東萊陽愛華藝校、煙台藝校,18歲時,獨自一人來到北京闖蕩。

一個人在北京打拼的永惠時常責備自己不夠爭氣不夠好。她和朋友住在石景山八角遊樂園地鐵站附近,一間18平米左右的小平房裡。2009年王永惠成為石景山奧德國際健身俱樂部的一個教練,教爵士舞、肚皮舞和街舞。

她始終沒有放棄夢想。大部份業餘時間,她還在跟一個老師練歌舞,錄視頻。那個老師說很看好1米65、外形靚麗的她,承諾想辦法讓她上回電視。而王永惠最大的願望,是登上中央電視台星光大道的舞台。

王永惠的父母在萊陽老家經營著一家很有名的飯店,但「從來不因家庭條件好而耍脾氣」。徐菲說,她有些孩子氣,總是開心,時常問出類似「姐姐你今年24歲屬兔的,你明年25歲屬甚麼?」的傻問題。看到周圍的人不高興,皺眉頭,她會一個勁兒地問怎麼回事。

月19日,王永惠去影樓拍了一組寫真照。第二天她把當天自拍的照片發給了徐菲。兩人彼此約定有空再拍。

7月21日晚上9點。飯後回家的路上,王永惠經過石景山區古城大街憨豆麵館門口一個施工處。圍欄很矮,內有深坑。同行的朋友先被繩子絆住摔了下去,接著王永惠也掉了進去。愛美的王永惠那天穿著徐菲送給她的黑白條紋連衣裙,眼睛半睜著,還帶著黑色的美瞳。她再也沒有醒來。

班長

(13) 鄭冬潔(1984?-2012.7.21)

7月24號,鄭冬潔的孩子過滿歲生日。她性格溫婉,尤其顧家,與丈夫結婚不足兩年,生活和睦。

同事記憶中裡這位新華人壽保險客服電話中心的班長,穩重,嚴於律己。作為客服的班長,她有時候更像是在管理自己,而不是在管理他人。

她重情義。一次舊同事回原單位探訪,鄭冬潔為了敘舊,下班後特意在單位等候近兩小時。而鄭冬潔平常回家單程,就需要兩個小時。

她喜歡看書,尤其喜歡看名人傳記和勵志讀物,比如李開復。這或許是她一貫積極進取的動力所在。

21日晚上,鄭冬潔跟所有人失去了聯繫:22日,遇難消息傳來。至今,同事們仍不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發生了些甚麼。

從沒看過天氣預報

(14) 張恩(5歲)

張恩的父親張曉東(音)和母親張艷艷(音)在北京婁子水村一個石板廠打工。他還有兩個妹妹,三個孩子平常都留在河南老家。這一次是因為父母過於想念,把兒子接來北京玩。他們平常住的地方就在石板廠裡,沒有電視機,從沒看過天氣預報。

據張曉東的工友朱先賀說,石板廠所在的地方地勢低窪,一下大雨就會淹水。事發當天,石板廠老闆在下午5點多鐘的時候來過一趟石板廠,當時雨勢還不是很大,所以老闆並沒有讓他們轉移。等到後來洪水沖開了廠房的大門,眼瞅著水位就往上漲的時候,他們才慌了。

大人們背著孩子,手挽手自發往外轉移。母親張艷艷無法站立,被捲入水中,張恩也摔入濁流。這一次跌倒成了母子的訣別。

結婚七年,浪漫了一回

(15) 石珊珊(1982.6.30-2012.7.21)

石珊珊初中畢業後,在一家屠宰加工廠找到了第一份工作,認識了從中技畢業的同事劉小松。相識五年,結婚七年,十二年裡,這對韓村河鎮西南章村的夫婦從未一起去過電影院,只是在2003年下雪天時在陶然亭公園雪中漫步,「浪漫了一回」。但她很知足。

她喜歡購物,玩連連看、鑽石迷情三和偷菜,喜歡吃京醬肉絲、糖醋裡脊、炸臭豆腐、麻辣燙,還有丈夫烤的雞翅串。每逢節假日,丈夫就會親自下廚,他說:「她每次都能吃20個,還不算其他的」。夫婦倆最大的快樂是帶著孩子逛街。夫妻倆本商量好了,等閨女再大點再照一次婚紗照。這不可能再實現。7月21日晚,從藥廠下班的路上,石珊珊被水流沖走。

在母親的懷中

(16) 曹付香(38歲)
(17) 夏婧雅(8個月)

38歲的河南人曹付香幾年前和家人一道來京,在房山區青龍湖鎮常樂寺村租住,和姐姐一起在村裡的家具廠打工。7月21日的暴雨引發了山洪,衝垮了村子東面河岸小院的圍牆。8個月大的夏婧雅正在媽媽曹付香的懷中。母女被湍急的洪水吞噬,消失在了牤牛河一條支流中。夏婧雅有一個雙胞胎姐姐,當時在其大姨懷中,倖免於難,只是有些發燒。

生意好起來了

(18) 田立娟(1971.7.25-2012.7.21)
(19) 劉曉衛(1971?-2012.7.21)

田立娟開的雅芳專賣店有兩三年了。資金有限,她選擇石景山趙山小區一個簡易的房子當店面,後面靠著山,一下雨就漏水。這個店凝聚了她所有的心血,最先開始生意不好,因為小區裡中年人居多,這兩年比較好了。

7月21日,夫婦冒雨到店裡,因為好多產品和衣服在那邊。他們正在裡屋掃水,一下子泥石流衝破牆,一面牆就塌了,把他們埋在下面。

夫婦都是北京石景山本地人。上週,因為拆遷,他們剛剛搬到回遷的新居。新房沒下來的時候,夫妻倆還會帶孩子住在店裡,萬幸地是那天沒帶孩子去。獨生女今年6歲,7月份剛上學前班,一直在學舞蹈。田立娟盼著她明年上小學的時候能上一個心儀的學校。

一個育兒媽媽的論壇裡,田立娟的朋友們無法接受她的死訊。大家一起團購東西,都放她店裡,她從未不耐煩過。

本想和孩子們同住

(20) 李玉書(88歲)

7月21日晚,家住房山區霞雲嶺鄉莊戶台村魚骨寺的李玉書和老伴鄭修彬一道被泥石流捲向了河溝,李老太太不幸遇難,其遺體於22日凌晨4時在亂石堆下被找到,鄭老漢則於21日23時被眾人從石堆中救出。老太太本來和孩子們約定,中秋之後就和老伴兒「出山」,去和孩子們同住。(據新京報)

「最大的收穫是知足」

(21) 李方洪(45歲)

2012年7月21日19時20分許,北京市公安局燕山分局向陽路派出所所長李方洪在參加保衛、搶救被暴雨和山洪威脅的燕山向陽鳳凰亭居民的生命財產時,被一根帶電電線桿斜拉鋼索擊倒,年僅45歲。

當日在李方洪組織疏散救援之下,63名被困村民獲救,全村百餘村民無一傷亡。

李方洪1984年參加公安工作,一直在燕山地區刑偵、巡察、派出所等基層一線崗位工作,因成績突出,他先後榮立個人三等公3次,個人嘉獎8次。

在去年第一黨支部會議上,他說:「27年的工作生活經歷可以說是酸甜苦辣,但總的感覺是過得充實、自信,最大的收穫是知足。」

北京市委書記郭金龍、市委副書記王安順、吉林通過市公安局,第一時間對李方洪家屬表示慰問,公安部政治部發來唁電表示沉痛哀悼。

李方洪兒子去年剛考上山西醫科大學就讀,李方洪犧牲後,他在人人網上的狀態欄寫道:「老爸,一路走好,我為你驕傲,家裡您放心,兒子扛得住。」

未能迎來的40歲生日

(22) 高大輝(1972.5.15-2012.7.21)

1992年,高大輝在蘇州城建環保學院讀大二,認識了當時的師妹孫愛華。四年後,兩人攜手走入婚姻。當時家庭拮据,連婚禮都沒有操辦,「那時覺得形式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恩愛一生」孫愛華說。

畢業後兩個人的都進入房山區政府工作,高大輝在去年8月當上了韓河村鎮的副鎮長,孫愛華則在區環保局工作。

高大輝的身體不是很好,血壓高,孫愛華需要每天早上催他吃藥。每天回到家裏,高大輝總會說「很累」,有很多次孫愛華飯後洗碗回來,發現高大輝己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高大輝的兒子今年11歲,即將讀小學六年級,由於父母工作繁忙,平日寄宿在學校。孫愛華印象最深的場景,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日子,談天說地,其樂融融。

7月21日,在趕往房山區七賢村指揮搶險的路上,高大輝被洪水圍困在車中。21時15分,他在車中向韓村河鎮防汛指揮部撥通最後一個電話,此時車中已嚴重進水。此後,他的電話再也沒有撥通過,直到7月22日14時被發現躺在車上。

當日,在東周各莊村,高大輝指揮了眾多村民撤離。村民張桂濤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介紹,13名村民踩著高大輝的肩膀,翻過圍牆轉移到高處。

高大輝遇難時,孫愛華正在新疆出差。夫婦二人所在的兩個單位商量後,以工作理由讓孫愛華提前回京,下飛機後才得知高大輝死訊。

高大輝喜歡旅遊,但很少能有時間去。一年前去雲南的工作考察是高大輝最後一次出遠門。當時高大輝給自己買裡一個鏈子,很是喜歡,就在孫愛華前往新疆出差前不久,高大輝還囑咐幫他找出來。如今,鏈子找到了,他卻再也沒法戴了。

即將來臨的八月,對高大輝而言是一個特殊的月份。去年八月,他升任副鎮長;今年8月15日,是他未能迎來的40歲生日。

與死神的兩次交道

(23) 李建民(46歲)

到大城子鎮當鎮長不到兩年,李建民就與死神打過兩次交道。

2011年,7月24日,一場百年一遇的暴雨,李建民下村察看轉移情況,經過一座小橋時,差點就讓洪水要了命。2012年7月21日,又是一場百年一遇的暴雨,晚上8點左右,密雲縣雨量增大,李建民向縣裡匯報完情況,走出會議室時突然暈倒。11點26分,李建民在縣醫院急診室去世。醫生確認的死因是,心肌梗塞,猝死。

終年46歲的李建民生於密雲,曾在縣棉紗廠、富帛實業股份有限公司任過職,當過縣發改委的副主任。他一生中大多時候的工作,都不需要直接面對暴雨、冰雹、地震這類來自大自然的危險。生命的最後兩年,上天把他安排到山區裡,把這些都嘗了個遍。

大城子鎮,人口一萬七,在偉大首都北京的邊上,車子一溜煙就會錯過,晃過神來已經是河北的地界。它所在的密雲縣,是北京這個特大缺水城市的生命線。密雲的兩大河流洪門川河和清水河流經全鎮,清水河直接流入密雲水庫。雨大的時候,河水會溢出河堤衝上街道,沒及岸邊的民宅。

去年受災最重的梁峪村,水從村口的排水渠中湧入,來勢洶湧,村中很快變成了一片海。當時,大量雨水匯集在村邊的高速路上,從排水管道內直接流入排水渠中,排水渠因涵洞過小,被雜物堵形成「堰塞湖」。加之排水渠地勢高於村莊,堰塞湖水直接從高處沖入村內。

大城子鎮黨委書記劉繼雄說,這些問題都已經解決好。今年降雨量比去年多了十幾毫米,但初步統計還是小得多。有報導記錄了搶救李建民時面臨的艱難:「大雨阻擋了一切,衛生所距離鎮政府僅僅500米,但路面積了快1米的水,營救人員帶著醫療器械,只能繞山路;縣醫院的救護車在佈滿雨水的山路只能緩慢行進。」

7月21日下午4點,李建民來到南溝村交代工作時,村民韓淑鳳覺出了一點異樣:「那天他說話語氣很沉,好像特別不放心。」

李建民愛好書法、唱歌。剛到鎮上時,他請書法協會的朋友寫了牌匾「中國紅肖梨第一鎮」,掛在鎮機關的食堂。鎮宣傳委員秦秀芳兩次聽過她唱歌,唱的是同一首歌《國家》。

親友的追憶中,劉繼雄的一番話最令人心酸:「環境治理、防汛建設,李鎮長從來沒含糊,每次都說先解決隱患,錢的事他來想辦法。」

喜歡「拔尖兒」

(24) 郭雲峰(1983.11.27-2012.7.22)

年僅29歲的長陽供水廠搶險隊隊長郭雲峰,是在暴雨過後的第二天遇難的。在7月21日的暴雨中,為了阻止雨水滲漏造成電器、設備短路,影響正常供水,郭雲峰在水廠已值守了一夜。

7月22日上午,暴雨後的房山良鄉地區供水告急,30萬人面臨斷水。北京市水務局的文章說,救援人員個個自告奮勇,但郭雲峰說,「我是隊長,我來!」郭雲峰挽起褲管下到閥門並內,再也沒能上來。因缺氧而昏迷的他送醫不治。

2008年2月郭雲峰就職於長陽第二供水廠任供水技術員,至今已四年有餘,是水廠的主要技術骨幹。

郭雲峰喜歡踢足球。他的髮小田野,5歲時就與他相識,他回憶說無論體育還是學習,郭雲峰從小就愛爭第一,「用北京話來說,就是喜歡『拔尖兒』」。

今年9月,郭雲峰的女兒就將滿三歲了。郭雲峰的父親也在供水廠工作,母親是一名司機。田野致電其父,其父無語凝噎,最後吐出來三個字:「人沒了」。

推完最後一鏟土

(25) 冷永成(?-2012.7.21)

冷永成所在的周口店鎮新街村,降雨達400毫米。他惦記著村東頭還有100來戶居民。這位村委會幹部一直沒有撤離。他想用鏟車壘起一座臨時堤壩,擋住沖向村東頭的水,為群眾轉移爭取時間。當晚8點40分左右,他打來電話,「水太大了,壩剛壘到一半,可能要塌了」。幹部們人輪番回撥,再也沒打通。當晚9點,鏟車司機帶回確切的消息:冷永成指揮堆完最後一鏟土後,準備爬出洪流登上高地上車撤離,結果被一股洪峰捲走。(據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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