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ra

笑蜀在千禧年前出版了一本《歷史的先聲─半個世紀前的莊嚴承諾》，此書輯錄了從抗戰到中國赤化之前，共產黨人與共產黨報紙所刊載的民主文章。這些文章內容，包含要求民主，要求多黨政治，要求全面普選，要求中央權力下放。放在今日的中國社會，這些言論顯得無比諷刺。然而礙於這本書中的所有文章，都是中共當年的報章內容，而且當中不乏毛澤東等黨政大老所寫。中共不敢遽禁，只好用很隱蔽的方式，先要求書店下架，並不再再版。

此書後來由香港的出版社取得版權，出版了繁體版本，而後再由大學出版社再次出版，我所買到的，便是最後的版本。


(中國初版與香港初版)

當然，這些文章於今看來，無比諷刺。當年中共為了抵抗國民黨，塑造自己進步的形象，不僅對民主大加提倡，甚至在文章中充斥著對美國的稱讚，這毋寧都是一時權宜之計。只是這一時權宜，剛好正對當時許多接受西化甚深的知識份子青睞，特別是年輕人困於戰亂，又見到國民黨腐敗顢頇，相較之下，共產黨的言論自然更吸引他們。但，當中對民主、對自由的認識，是針對性的，是刻意為文提之，實際上，中共從來對民主與自由一無所知。嚴謹的學理，中共當中當然沒有相關的人了解，而他們在掌權之後，這些權益之論自然被他們拋在腦後，成為「歷史的渣滓」。

笑蜀也許想透過此書，「喚醒」中國人的記憶，中國共產黨曾經如此對他們承諾。但此書也同樣證明了中共對民主自由，其實只是一知半解，甚至語多混亂。而如今，經歷了六十年沒有民主的教育與生活，要中國人能夠知道民主、爭取民主，更是難上加難。

香港人如今在爭「真普選」，對中國人而言，很難理解。他們不知道，民主社會的選舉制度，不僅是有權用選票選出自己的首長與代表，也有權成為候選人，爭取選民的支持。之前中國有部紀錄片「請投票給我」，我覺得很可以代表中國人對民主的認知。雖說這是一部2008年的影片，但看到中國對香港這次運動的多數評價，顯然這幾年間並沒有什麼進步。



也許誠如中國的官方媒體所云，民主制度之於中國並不是最好的統治方法。中國人口太多、地域太大、人民的素質落差甚鉅，當年的國民黨，今日的共產黨，無不是用這種說法來解釋中國推行民主之不可行。台灣在日本統治時，至少還有過幾次形式上的投票，而中國人真正叫「民主選舉」的經驗，只有戰後唯一的一次國民大會代表選舉。代議制度也許會使中國的建設停滯不前，沒有代議士的制肘，中國政府才可以用超高速的方式建設發展，使中國的建設一次到位，佔盡後發優勢。而且中共一直都自詡為精英政治，既是精英，自不需要冗長的審查、諮商、評估，因為共產黨從來是偉光正的執政集團，他們是一小撮緊靠著廣大人民利益的團隊。而正如中國人津津樂道的，台灣實行民主政治，政客在國會議事堂打架叫囂，人民上街，搞得社會很亂，而且經濟停滯，人民生計無著，甚至如今還爆出台灣人的食品安全充斥著問題，遠不如中共治下的安定。

也許，也許中國人真的沒有接受民主政治的理由，只要中共不要再重蹈文革覆轍，人民便相當滿意了。強摘的瓜不甜，硬要中國人接受民主政治，他們適應不良，反而回頭責怪民主政治的不是。在英國或美國，民主是逐步爭取、逐步改革的成果。不同於可見到的硬體，這種看不見的東西，不是改一部憲法或是開放投票便可以一夕扭轉的。台灣號稱華人世界最早推行民主政治的地區，但過去的專制遺毒仍盤旋不去。覺醒從來不是他人的施予，而是自發性的。不曾覺醒的中國人，忽然跟他說，要他自己去選出自己的領導，自己的人大，以後他們犯下的過錯，自己也要承擔幾分。他們還會想要投下這張選票嗎？他們會對「還政於民」感到欣喜嗎？或許，我們永遠不用去期待中國實行民主政治的一天，中國不需要什麼曾經莊嚴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