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九

在軍中可以學到什麼?

1. 學到如何洗碗洗快一點。
軍中吃飯,吃完不僅要洗自己的餐盤碗筷,也要洗幹部長官的,行話稱之為「幫廚」。通常這樣會壓縮到自己的休息時間,所以能夠多快是多快,愈快愈好。

2. 學到製作假資料。
是說,學校也可以學到這個專長。倒不是軍隊的「專門」。

3. 學到掃地。
掃地幾乎是每位義務役必備技能,俗諺有云「國軍最大的敵人是落葉」,此乃真理。(軍中文宣,無論媒體報章雜誌,其文均極好引經據典,幾乎是無引文不能成文的地步,簡直氾濫成災。雖說引述經典是很好的寫作技巧,能替自己文章增加權威感,但篇篇如此,實在跟學生作文相差無幾。這種應制文章我寫不來,實在是我已經不復這種八股能耐。而這種文章又屢屢圍繞著軍紀維護、軍人武德、兩性平等、崇尚廉能之類的主題,說難聽點,這種文章也不過是排列組合的方式不一樣罷了,看久了真的會彈性疲乏。)

4. 學到抽菸
聽說很多人是在軍中學到如何抽菸,不過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我倒挺理解何以在軍中會學到抽菸,因為會抽菸的人可以藉口抽菸偷閒,但沒有抽菸的人要偷時間就顯得理不直氣不壯。另者,休息的時候總是有群人圍在一起抽菸,像是某種社交儀式般,此時若不抽菸,一方面得忍受二手菸,再者要可以抵擋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覺。在這種環境下,學會抽菸實在頗為自然。

5. 學會喇賽。
軍中生活窮極無聊,大夥能夠當作話題的,大概不外乎女人、車子、遊戲之類,很快就辭窮。所以沒有意義的嘴炮,就成了軍中聊天最重要的部分。軍中之浪費,不僅是物質上的,能力上的,連時間都是窮極浪費,這就是國軍。

6. 學到浪費食物。
也不單是浪費食物。基本上,消耗性的東西在軍中都是浪費掉居多。反正是公家錢,不花白不花,任誰都是這種想法。

7. 學到破壞自然。

8. 學到心口不一。
這「心口不一」他們可是有種說法,叫「外表嚴肅,內心輕鬆」。質言之,就是真的過得很爽也不能有爽樣,一定要一副撲克臉,否則,天堂很容易瞬間變成地獄。至於本來就是地獄還一派輕鬆者,我只能佩服他大無畏的精神。

9. 學到虛擲光陰。
如前所述。

其實要寫此一清單相當困難,因為我真的想不到軍中究竟可以學到什麼,特別是義務役。 對義務役而言,這進一年的時間當中所學到的東西,幾乎是狗屁。軍中的刊物很愛寫些「在軍中讓我學到~~的精神」,總是讓我納悶:這種事情只有軍中才學得到嗎?請問當兵之前那十幾廿年的人生,那些人都做些什麼去了?把當兵經驗捧成獨一無二的人,我實在替他們貧乏的人生感到可憐。軍隊中充斥著這樣的文章,也足以說明實際的情況是何等不堪,致使要用如此多不實的言語去遮掩。

又可以解釋,這樣的想法之所以存在,足證我們的教育實在很失敗。填鴨式的教學教出那麼多不識之無的人,沒有獨立思考,不去想一些比較形而上的問題,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企盼。我對自己的未來固然也很惶恐,但不表示我心中沒有夢想跟希望去實踐的目標。只是當我想邁開步伐時,卻不得不先碰到兵役的阻撓。

所以,我無法對這個制度講一句好話,我只覺得,今天我待在軍營,已然仁至義盡,既然眾人皆云「不願役」,又何苦要我心甘情願?

這是有感而發。我待的排組排長一日對我們訓話,其中有提到義務役云云,我聽了頗不是滋味。今日政府不知基於何種正當性,強迫我們服這一年兵役,剝奪我的自由和時光,甚至不加以說服我們。我總認為,這是威權體制的餘孽,而不解何以還有人在擁護這個制度,還把奴役我們視為理所當然。這難道是台灣人奴性的展現嗎?

所以,要我們盡心,何其諷刺。有誰會要強抓的奴隸「盡心」呢?還不都是用高壓的強硬手法加以管束。現在台灣資訊透明,軍方唯恐影響觀瞻,已然收斂許多。但以「軍紀」為名,壓迫為實的事情,仍不乏所聞。大抵人都有劣根性,一旦有隨意使喚別人的權力,都不免忘形。然而今日社會強調自由意願,早不是昔日戒嚴時代可以比擬。徵兵制度遺留至今,於是變得不倫不類,在人權和「紀律」之中拉扯,以我看來,最終在其中的人都有些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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