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ra

我本來對彭蕙仙一無所知，直到巴斯光年刊出她一篇評論《斷背山》的文章。這是一篇批評同性戀的文章，著眼此片表彰同性戀情，對此表現不滿。由於這是「中時編輯部落格」，瀏覽的人次極多，可想而知她所遭到的圍攻。其實這實在是沒有什麼，美國的共和黨人、基督教團體，以及許多站在「美國傳統價值觀」立場的人，或多或少都對《斷背山》不懷好意，只是他們挑選的理由，大概會比彭女士更強詞奪理一點。我不知道駁斥、咒罵、反批評彭女士文章的留言中，有多少人會去關注《斷背山》在美國的輿論反應。彭的文章，也不過就是美國保守人士的態度。

誰人無錯？更何況彭女士發表文章，不過是另一種角度的呈現，連錯也沒有。看的人當然可以不以為然，就自己的立場加以辯正。不過當我看到是文的最終留言數：九百八十五則，我腦海裡突然間劃過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只因為她發表在中時編輯部落格？只因為她不推崇同性戀情？只因為她沒有發現台灣是一個不能容忍「多元雜音」的社會，所有的秩序，都必須要遵守大家約定俗成的政治正確？發如斯文章所承受的代價，在我看來，並不比二二八事件中，陳儀處決媒體從業人員來得輕微。

毫無意外，繼之而來的〈煩死人的二二八〉，是另一場爭戰。我已在前文表達過我對二二八的態度。我替二二八的受難者感到難過，我更敬佩當時勇於抵抗強權的志士（這群人，是許多討論二二八事件中，被刻意忽略的一群），但我不需要為這件事情滿腔忿怒、義憤填膺，因為我不是受害人的家屬，這些多餘的情緒，只會讓二二八變得偏激膚淺，一如大陸那些動不動就在燒日本國旗的「愛國份子」那樣。我看著那些自認為是在「伸張正義」的留言，一邊皺眉。如果他們亟欲伸張公義，眼下不公不義的事情太多了，國道電子收費、高雄捷運、高速鐵路，就是替北縣桃園民眾要求基本的水權，其受用的程度，也比追討早就知道罪則的二二八要來得多得多。我還看到如此奇異的留言：「如果你真的要表現你基督徒的悲憫，請在你每天的靈修或任何禱告時，邀請所以人一起同心禱告這些加害者及這些享受過血錢的子孫們放下他們的驕傲，軟化他們堅硬的心，有勇氣的站出來向受害者及其家屬道歉，好嗎？」我猜這個留言者不是基督徒，因為基督徒是要給出寬恕，而非要求道歉。不去求寬恕的祥和，反而求道歉的衝突，哪裡有悲憫可言？

彭女士的部落格的另一個特色：充滿聖經的話語。這似乎是彭女士在《斷背山》一文後的情形。若是如此，我其實滿能夠理解。只是我覺得彭女是這樣傳講福音的方式，所招致的反效果，似乎遠大於正面的迴響──但對經文厭惡的，我想還在其次。我在看電影《魔鬼代言人》時，警覺到一件事情：如果惡魔真要誘惑，連聖經都是它的武器，如統一教，我認為是現成的範例。自然而然，那些抨擊他的文章，用上了聖經的內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作為信仰基督的人，看到它的話語被這樣誤用，我心中其實很難過。我一直不大敢引聖經的話替時事作註解，比如二二八文章的留言中，有人引以賽亞書四十三章18節：「耶和華如此說：你們不要紀念從前的事，也不要思想古時的事。」看起來像是解套，可是這對於消解批評者的不滿無濟於事，還很容易被攻擊（所幸沒有人針對這段經文反駁，可能留言的人沒幾個熟讀聖經的）。我也喜愛「哭有時，笑有時；哀慟有時，跳舞有時」（傳三：4）這節經文，所以我把它整段引出來，以為自己的警惕：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拆燬有時，建造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哀慟有時，跳舞有時；拋擲石頭有時，堆聚石頭有時；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尋找有時，失落有時；保守有時，捨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