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關於「聖王」一詞,顯然是指東宮聖王,即聖德太子。然而,將身為東宮的太子稱為「聖王」,在當時的語境中似乎不太自然。因此,佛教學者境野黃洋等人認為,這應該是太子去世後的尊稱。然而,607年時,聖德太子仍然在世,若是如此,那麼藥師像銘文的製作時間就應當晚於此年,這樣的推論是否合理呢?
家永三郎指出,歷史上還有另一位曾被稱為「聖王」的人物,來自朝鮮。《百濟本紀》記載:
「智識英邁、能斷事。國人稱為三聖王。」
這指的是百濟的聖明王,在他去世後,百濟人尊稱他為「聖王」。聖明王的時代大致與佛教傳入日本的時期相近,即公元538年前後。因此,「聖王」這一稱號應該是在這段時間之後開始被使用的。
此外,《宋書》夷蠻傳記載,訶羅陀國於元嘉七年(430年)向中國進表,開頭寫道:
「伏承、聖王信重三寶、興立塔寺。」
這裡的「聖王」指的是中國的皇帝,因其崇信佛教而獲得這一尊稱。可見,在東南亞與朝鮮等地,「聖王」被用來稱呼信奉佛法的君主。
筆者認為,飛鳥時代的佛教受到南方地區的影響,因此對於「聖王」的來源,應該重視《宋書》等文獻中的相關記載。然而,這仍無法解釋為何銘文中將皇太子稱為「聖王」。從語義上來看,稱呼在世的皇太子為「聖王」的可能性極低,這一點仍然值得進一步探討。
第三個值得討論的詞語是「藥師像」。福山敏男在〈關於法隆寺的金石文的二、三個問題〉(《夢殿》13)中指出,在中國,從北魏到隋代,並沒有藥師造像的例子,最早出現「造藥師象」的紀錄是在儀鳳三年(678年)。因此,他認為在飛鳥時代的日本製作藥師像是不自然的。此外,他還認為,日本最早確定無疑的藥師像,是天武天皇七年(678年)鑄造的山田寺講堂藥師像。
對此,井上光貞最近提出反駁,指出在龍門古陽洞發現了一處北魏孝昌元年(525年)的銘文─〈比丘尼僧造彌勒、觀音、藥師像記〉,此外,在中國南朝宋以後,也已有藥師經的信仰,對福山的說法有所批評(見《日本的歷史3:飛鳥的朝廷》,第215頁)。然而,這些證據仍然過於稀少,在中國金石文的百例之中,只有二、三例提及藥師像,屬於極為罕見的個案。而如此罕見的信仰傳入日本的可能性亦相當低。因此,這些證據仍不足以證明飛鳥時代已有藥師信仰的普及。
綜上所述,從語詞的角度來看,藥師像銘文中包含了過多不自然的詞彙,這一點已經十分明顯。
接下來,從內容層面進行分析,首先可以指出,銘文中提及的「池邊大宮治天下天皇」,即用明天皇的崩御年月日,僅記為「當時崩賜」,措辭極為含糊。佛教特別重視命日,然而這裡卻僅以「當時崩賜」一語帶過,顯得相當奇怪。尤其是如果這尊佛像是為了故人的供養而造,卻未明確記載命日,這更讓人對銘文的可信度產生懷疑。
此外,若根據銘文來推斷,用明天皇的去世年份應為丙午年,但這與《古事記》《日本書紀》中記載的丁未年相矛盾。若丙午年是天皇染病之年,那麼崩御的年份應為翌年,但如前所述,命日仍未被明確記載,這依然是一個問題。
另一個問題在於,銘文中並未見到通常應當存在的「祈願表白」,即表達造像目的的祈願詞。例如,一般的造像銘文會記錄對亡者往生安樂的祈願,並祝福參與供養者能夠獲得佛法庇佑。然而,這份銘文中完全沒有這類內容,而只是單純地記錄了造像的事實,並敘述了寺院的歷史。這樣的特點,使得藥師像銘文在結構上並不完整,也成為質疑其可信性的另一個重要理由。
(翻譯自志水正司,《古代寺院の成立》,東京:六興出版,1979,原文來源。用ChatGPT翻譯並部分人工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