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蘭
成長於新竹醫生世家1931-1952
鄭瓊娟是50年代崛起的女性畫家,1931年她出生在新竹城隍廟附近,北門大街上的同仁醫院(新竹市表町3之324)。同仁醫院是她的父親鄭國川所開設的,鄭家祖宅是位於新竹南門外,新竹女中後面的東勢莊,在新竹糖廠(今為遠東巨城購物中心)附近。鄭家在新竹頗有聲望,但並非是赫赫有名的鄭用錫進士家族,鄭氏第一世始祖鄭益齋,生於明朝成化十年,鄭國川為第十三世。
仁醫仁術的父親
(上圖:1925年同仁醫院匾額由李錫金之孫李逸樵所題。下圖:1919年鄭國川母親劉太夫人六十歲壽慶家族紀念合影。)
鄭國川1887年出生,父親鄭希廉,母親陳謹,是家中三男,自公學校畢業,1906年投考1899年成立的臺灣總督府醫學校,入校時他的年紀比同儕稍大。五年後他於1911年從該校畢業,24歲回新竹任新竹醫院醫員二年,新竹慈惠醫院囑託、第二公學校校醫,後開設「同仁醫院」,任院長。現存醫院的匾額為1925年冬月由新竹著名書法家李逸樵(1883-1945,李錫金之孫)所題,本地人尊稱其為「國川仙」,顯示他受敬重的程度。
(鄭瓊娟與同學周婉孌攝於同仁醫院。)
1919年鄭國川從來院病人上吐下瀉的症狀中,判斷病人可能感染霍亂,他於第一時間通報當局。因為病患是一位流動攤販,為要阻斷流行病的擴散,警察驅趕附近的攤販散去,但攤販們為做生意不從,和警察起衝突,警察踢翻他們販賣的物品,遂引起公憤。民眾不明白流行病的嚴重性,奈何不了佩刀的日本警察,遂將怒氣發洩在鄭國川醫師身上,他們一起到同仁醫院抗議,後來還是由警察驅趕他們,但是鄭國川當機立斷通報的行動,避免霍亂在新竹流行而留下美名。
同仁醫院所在建築,是新竹望族李錫金家族所有,這是緣自母親李凉的關係,因為母親出身李錫金家族。鄭瓊娟回憶同仁醫院是由兩個店面相連,外觀為二層樓的磚造洋式街屋建築,內部則是閩南式,兩進中間有天井,她的房間在二樓。醫院後面也是住家,緊臨李陵茂(李錫金祖宅)大厝。李氏家族是僅次於鄭進士第的大家族,擁有廣大的土地房產出租。
在這條由城隍廟(東門附近)通往北門的街上(今北門街),有多位醫生開業,早年醫師很少,鄭國川兼看內科、外科、眼科、小兒科,也常常出門往診。鄭瓊娟回憶小時候,常有病人家屬半夜來敲門,父親必須前去看診,家中備有一部三輪車,也 有一位常住家中的車伕,專門送父親往診。
鄭家現存一幅鄭國川的肖像油畫作品,據鄭瓊娟弟弟鄭和詩先生說明,那是一位大甲來的病人,經由鄭國川的醫治,去除病痛,故請人畫其肖像致謝。這件作品可以證明鄭國川醫名遠播,據文獻記載鄭國川善於眼科,地方人士受惠很多。除了醫業之 外,他於日治時期受政府指派,擔任多項政治經濟職務,如信用組合監事、保健調查委員、市協議會員、街協議會員,在地方上有崇高的社會地位。
秉性聰慧的母親
(1950年鄭瓊娟父親鄭國川與母親李凉合影於家中。)
母親李凉出身新竹李錫金家族第八房,是李錫金公的曾孫女,生於1889年,卒於1960年10月。母親六歲時父母雙雙過世,由二伯母撫養,因其為長女,所以格外獨立堅強,生性聰明伶俐,才能適應大家族的生活。鄭瓊娟說:「父親行醫很忙,掌管家中經濟與人際關係的是母親。」鄭瓊娟對不識字的母親相當尊敬崇拜,她說:「母親秉性聰慧,雖不識字,但數學很好,出身名門所以家教好,掌管經濟與對外事務非常得力。如果母親是男兒,不知會發展到什麼程度。」她對母親有極高的肯定。她又說:「母親對於子女的教養相當嚴格,可惜她曾纏足之後再放足,行動不若現代女性自如,故不能有所成就。」
鄭瓊娟隱約為母親所處時代的女性,因沒有接受現代教育而抱屈,從小在她心中,女性的獨立自主意識正悄悄萌芽。父親忙於行醫,家中的經濟寬裕,母親有權力自由支配金錢,鄭瓊娟看在眼裡,養成她自我肯定勇於追求的個性。
母親即使不識字,陪著鄭瓊娟的弟弟,一起背誦三字經、千字文,也學會漢文,她雖識得一些字但不會書寫。令鄭瓊娟最難忘的是,她嫁到日本後,母親思女心切,想要寫信給鄭瓊娟,靈機一動請家中的藥局生(專門包藥者)幫忙,口述家書一封,寄給居住日本的鄭瓊娟,在異地的鄭瓊娟收信後非常感動。母親隨機應變的慧心,常深印在她的腦海,這件事情啟發鄭瓊娟,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要窮則變,變則通,找出一條生路,人有無限的可能性,之後她的人生路上,遇到任何困難,她都沒有妥協。
孩童時期母親常帶她們姊妹搭火車上臺北逛街,在臺北驛(火車站)附近的鐵道飯店享用西餐。臺灣鐵道飯店是臺灣日治時期的一座高級洋式旅館,於1908年設立,當時來臺訪問的日本皇族、財政界的大人物都下榻於此,飯店在1945年被炸毀。母親也常帶她們到臺灣第一個現代化的百貨公司菊元百貨逛街買用品。
菊元百貨公司是1932年成立,內部裝設有升降梯,還有負責操作的小姐。他們逛化妝品、皮鞋、手帕、洋傘、吳服店,五樓是西式食堂,提供牛肉燴飯、炸豬排飯、咖啡、冰淇淋,鄭瓊娟描述這一切時,充滿歡樂的回憶。在當時能夠在菊元百貨消費的,以日本人和富裕的臺灣人居多。她表示她從小喜歡新式的現代文明,或許也影響她對現代美術的追求。母親的引導、氣度、格局,代替忙於行醫的父親,這一點讓鄭瓊娟感覺女性在家庭裡的重要性,家教來自於母親居多。鄭瓊娟婚後夫妻關係不是很和協,但她堅持維持一個家的存在,將兩個小孩導向正確的路上,也是受母親的影響。母親因家教嚴格,知書達禮,明白待人處事道理,自有一套處世哲學。她常說的一些臺灣民間諺語,鄭瓊娟一生服膺,這是常民文化的智慧寶藏。母親常講的諺語,如:「敢的人拿去吃」,意思是只要是對的事,別人沒做的,你可以去做,成功可能性很高。又如「要得罪錢,不要得罪人」、「要省裡面,不能省外面」,這是說對自己可以委屈一些,但對外人的禮節要周到,不可馬虎。「不是人在厲害,是天公伯在作主」,這是說有些事是上天的安排,由不得人,盡力了沒有達成,就要接受任何結果。這些智慧之語,讓鄭瓊娟渡過人生難關。
母親是以身教在生活中教育十個子女,鄭瓊娟回憶著在新竹時期,夏天的夜晚,她和姊姊們喜歡和母親躺在鋪上草蓆的露台,一邊看星星,一邊聽母親講故事,也聽母親的人生哲學,處世的道理原則,這些不是學校教育而來,是從家庭教育點點滴滴薰陶而來,李錫金家族的優良家風影響著鄭瓊娟。記憶中母親特別愛吃肥肉,常常胃痛,她揣測母親可能有膽結石而不知,因為媽媽常常劇痛難當,71歲時因膽囊破裂,沒有立即送到醫院治療而過世。
母親過世後,父親難以承受母親過世的打擊,百日內竟然也離世。父親頓失母親,情緒失落、身心受創,因而以心臟病過世。鄭瓊娟的父母親在她結婚後三年多就離世,所以她和先生情感失和的時候,是由自己來面對婚姻生活的難題,然而慈母的身教與父親純厚的個性是她一生的榜樣。
成長於醫師家族
(1954年鄭瓊娟攝於北門街同仁醫院宅邸廳堂。)
鄭瓊娟父母親感情美滿,共生下十五名子女,她排行第十三,有時候母親想要把小孩送出去當別人的養女,父親說:「又不是養不起,生十個我也養得起,不能送出去。」鄭瓊娟有兄弟姊妹共十五人,夭折者五名,最後映證父親的話,共有十名子女長大成人。
因為家境富有,故鄭瓊娟的兄弟和姊姊多受良好的教育,長男鄭成詩(1920出生)和長女鄭鶴不幸未滿一歲即夭折,鄭瓊娟認為是當時的衛生環境使然。次女鄭秋霞,自公學校畢業,彼時新竹女中剛剛成立,但當時的人認為女性讀書會著魔,所以父母不讓秋霞進中學受教育。當時民識未開,認為女性讀書會不聽從父母之命,其實是女孩受教育後,受新時代的知識與觀念洗禮,易和父母的傳統思想不同,甚至反抗,所以被視為「著魔」。因為如此原因,次女未能進入中學就讀,但父親為使子女心靈有所陶冶,家中此時買入一部風琴(目前還保存著),讓她們學習音樂,以調劑生活培養高雅氣質。臺灣第一位女畫家陳進所畫的臺灣富貴家庭中,常以女性彈奏樂器,來表現有教養有才情的女性,如《合奏》、《手風琴》皆是。
次女鄭秋霞稍長嫁到北門附近吳姓富豪之家,次男鄭宗詩,父親本希望他繼承醫業,要求他赴日投考醫學校,但鄭宗詩志不在此,他喜愛化學不喜當開業醫生。到日本後醫校入學考試第二天的試程就未參加,父親一氣之下斷絕對他的經濟支援,他則留在日本當化學助理。光復後他才回到臺灣,娶當時名人劉克明校長(臺北市大同中學校長)女兒,後在臺北教育會工作,育有四名子女。
三女鄭春娟(1922年出生)留學日本東京女子醫學專門學校,她是家中第一個赴日學醫的孩子,返臺後嫁到豐原社口,和同為留日習醫的先生一起行醫於豐原。鄭瓊娟的三姊夫是六姊夫李敦仁在日治時期到內地(日本)進學的同學。四女鄭冬蜜是新竹女中畢業,以第二名優異成績考進東京女子醫學專門學校,可惜在新竹女中三年級時,於學校集體染上肺結核卻不知,到日本入學健康檢查發現有肺結核,於是返回臺灣在家隔離讓父親治療,這種病當時沒有藥物醫治,不幸於一年後逝世,年僅十九歲,她班上同學也有三分之一的人過世,四姊的離世給家人無限的哀傷。
三男鄭詩次郎於五歲時夭折,五女鄭夏子於四、五歲時夭折,六女姩姩同樣留學日本東京女子醫學專門學校,嫁給李錫金的曾孫李敦仁,李敦仁是臺灣第一位女畫家陳進大姊陳新的兒子,陳新就是陳進諸多鉅作如《悠閒》、《化妝》、《合奏》、《手風琴》的模特兒。李敦仁自日本回臺後行醫於北門街,醫生館名為「大同診所」,與鄭瓊娟父親的「同仁醫院」比鄰而居。七女鄭素娥自臺北家政專門學校畢業後,嫁給新竹客運(1919年成立,創始人許振乾)總經理許振欽。許振欽為富商,曾在大同街上經營陶瓷業,八女鄭淑媛於戰時過渡期在新竹女中四年,嫁給臺北萬華的醫生,其先生自九州長崎藥專畢業,再考長崎醫專,畢業後返臺開業也兼臺大醫學院校醫。
九女鄭嬋娟和鄭瓊娟僅一歲之差,婆婆係出李錫金之家,公公是醫生行醫於高雄。 先生則是橫濱英專畢業,擔任新竹女中的英文老師,少女時代鄭嬋娟和鄭瓊娟最為密切,其子媳皆是醫生。鄭瓊娟排行女兒最末為第十,其下尚有兩位弟弟,四男和詩,五男成彬,惜五弟於六歲稚幼之齡,因誤食不潔食物而早逝。兄弟姊妹總共十人,皆受高等教育,父母對子女教育重視不分男女,一家之中女兒、女婿有多位醫生,鄭瓊娟常誇嬋娟特別聰慧,瓊娟常自喻個性像父親純厚,嬋娟則如媽媽聰慧,並因為嬋娟的指正提點,才能成就自己。
如此詳述鄭瓊娟家中的兄弟姊妹,是為呈現家族醫學背景,尤其女兒多是習醫,或者嫁給醫生家庭。鄭瓊娟在學時期成績非常優秀,父親很看重她。鄭瓊娟說:「我的個性比較像父親,思考方式單純,父母很期望我是男生,很重視我。把我從幼稚園到新竹女中的成績單、獎狀都很完整保存。」鄭瓊娟深知父親的心意,若不是時局的改變,她一定和姊姊一樣到日本唸女子醫學專門學校,尤其她的數理很好,成績單總是一百分。命運安排她也到了日本,但是沒有去唸醫學,也沒當上醫生,成為一名畫家,而她兩位兒子都是牙醫,這樣的家族背景,鄭瓊娟經歷了和她同時代女性不同的人生。
和日人一起進學
(1955年鄭瓊娟與周婉孌攝於周益記宅內)
1937年鄭瓊娟入新竹第一幼稚園就讀一年,園址位在新竹尋常高等小學校(今新竹東門國小),其收托對象是以日籍幼童為主。鄭瓊娟出身備受敬重的醫生家庭,父親是社會士紳,也是被日本當局選中的「國語家庭」,父親的日本姓為新島,她才能入此幼稚園。1938年4月她就讀新竹尋常高等小學校,這也是日本子弟念的學校,當時臺灣子弟是念公學校。小學二年級時,日籍導師是四姊鄭冬蜜新竹女中的同學,和四姊有深厚情誼,所以鄭瓊娟被導師指派為班長。臺灣人在日本人就讀的小學校當班長,並非平常的事。鄭瓊娟說:「在小學二年級時擔任班長,可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受到日籍同學的嫉妒,日本同學有殖民者的優越感,看不起臺灣人,一班五十位學生裡,臺灣人只有一、二個,讓臺灣人當班長,日本同學怎麼會服氣?」
日本同學不服氣為什麼是臺灣人當班長,她開始感受到忍耐的必要性,凡事不可炫耀且要謙虛,她知道不要惹事,安份一些好,才能圓滿事情。爾後她在婚姻上遭逢到挫折,她以忍讓的心化解衝突,才能擁有現今的圓滿。在她的人生中,忍耐是第一次學到必須要有的品德,是她生活中的座右銘,後來達到忍而無忍,沒有忍的感覺,就是包容的境界。
小學時她和鄭進士第出身的鄭淑媛,都因為家世顯赫才能與日本人讀同一學校,日本子弟讀的尋常小學校的日文程度,比臺灣子弟念的公學校程度好,鄭瓊娟說:「小學一年級入學直接唸日文文章,臺灣人唸的公學校是從生字開始。」
鄭瓊娟了解要認真才不會被日本同學看不起,所以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當班長自然有受重視受肯定的榮譽感,使她小小年紀有了自信,自信讓她在生命的旅程渡過困難。她常自問:「做這件事情有沒有自信?」表示這件事是經過評估經過考量,經過準備才能去實施的。
1944年4月鄭瓊娟入學新竹州立新竹高等女學校初中部,此校創立於1924年,剛開始校舍未建,借新竹尋常高等小學校校址開辦,設四年制本科及一年制專修科。1936年4月新校舍落成,才將學生遷入上課。鄭瓊娟入學第二年為1945年,恰逢日本戰敗,臺灣光復之年。是年11月當局派姜瑞鵬先生接收視事,12月奉令改校名為臺灣省立新竹女子中學,分設初、高中部,學生人數亦日漸增加。鄭瓊娟因為在初中部的成績很好,所以直升高中部。日治時期女性的教育政策,並不是真正要普及女子教育,而是採菁英政策,高女的教育是培養日後成為社會菁英男性的太太,所以招收名額不多(一百名)。社會風氣中父母也沒有讓女兒唸到高中的觀念。當時一般女性的想法,也認同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做一位賢妻良母,以先生和孩子的成就為成就。
時局改變,人事改變,改制後的新竹女中,課程和新竹高女不一樣,原本以日文學習的學生,上課改用中文。原本就聽不懂國語的學生,老師的鄉音更加重學習的困難,這是時局、人事轉變所造成的。不過不需語言表達的美術創作,鄭瓊娟頻頻展露才華,1950年2月參加新竹市第四屆美術展覽會,獲新竹市政府頒發成績優異獎狀,這是讓她對美術有信心的開始。
1950年7月1日她高中畢業,去投考全部以中文出題,且都是申論題的大學獨立招生考試,她失敗了,因為她無法用中文流利地表達。當年她投考臺大理化系,原本自信數學非常好,卻無法如願考取,所以很是失望。這一屆的新竹女中沒有一個人考上大學,只有兩位外省籍的同學考上第二次招生的體育系,至少她們可以用中文回答,鄭瓊娟說她考不上大學非常沮喪,她才知道新竹學生的程度比不上臺北學生,她說:「竹女請不到好的師資,是新竹中學剩下的,才請到新竹女中,學生很認真想學習也沒有用。」她本是在竹女名列前茅的指標性學生,這次的打擊在七年後,她想再進一步深造時,她似乎只能選擇日本,日文是她最舒適的語言,最能表現深度的語言,所以她不顧一切遠嫁日本,編織著更上層樓學習的夢想。
(1950年7月1日新竹女中第二屆畢業照,第三排右二為鄭瓊娟。)
待字閨中的領悟
因為在校成績單的數理都是近於滿分,鄭瓊娟才有自信去投考理化系,但竟然挫敗而歸。考試失利後那一年,她在家中無所事事,和姊姊一起做做手工藝,例如鈎織桌巾,買日本的style book、婦女雜誌,自己縫紉衣服,或者編織毛線衣。運動方面則是打羽毛球,或者到對面周益記同學周婉孌家,在二樓打乒乓球,也可以和嬋娟姊姊彈風琴唱歌。鄭瓊娟直言:「我那時像在天上一樣。」足見她很滿意當時青春無憂的日子。
當時許多女性在十八、九歲的年紀,經由媒妁之言而出嫁,走入家庭相夫教子過一生。鄭瓊娟在當時是有名望人家的女兒,母親規定她們姊妹是不能隨便在街上走動,尤其她家和城隍廟近在咫尺,在熙來攘往的街上,更不能出門。這時候新竹女中的姜瑞鵬校長(北埔人),對鄭瓊娟的印象甚佳,他請該校的物理老師到家裡提親,希望鄭瓊娟嫁給他的兒子,但遭到母親的婉拒。因為排行第十的鄭瓊娟,上有排行第九的姊姊(鄭嬋娟)尚未出嫁,母親認為長幼有序,姊姊要先出嫁,才能輪到她。鄭瓊娟首次感受到,自己的未來原來並不是由自己決定,內心的衝擊很大,於是她意識到不能在等待婚姻中空過人生。
考入師大藝術系
考試失意一年後,生活沒有目標,她回母校和校長商量,她告訴校長她想再次投考大學,校長問她想要考什麼系?她說經濟系,因為她認為自己數學比文科好,所以還是以數學為基礎的經濟系適合些。但是姜校長指著校長室內鄭瓊娟的獎盃,認為她在校時美術比賽經常得獎,建議她投考當時的臺灣省立師範學院(今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簡稱臺師大)藝術系。鄭瓊娟回答說她不喜歡當老師,校長說以後若結婚了,是否也要教育自己的孩子,那麼為人母也是孩子的老師,鄭瓊娟點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說法。於是就這樣被說服,她決定投考臺灣省立師範學院藝術系。走出校長室她立刻去 找曾經留學日本,也是新竹女中的美術老師王沼臺老師,她在王老師家練習素描三個月就要去應試。王沼臺(1916-1999)是鄭世璠在臺北師範的同學,也是新竹人,是李石樵臺北師範的後輩。
準備考藝術系的這段時間,她經同學鄭淑媛介紹,想去淡江高中,拜託膠彩畫家陳敬輝老師,讓她隨班學習。到淡水的第一天,她住在淡江中學的宿舍,半夜有學生到海邊跳海自殺,消息傳來同學們議論紛紛,首次離家的鄭瓊娟被這種事情和氛圍嚇壞了,於是就趕緊回家,不想留在淡江中學學習
經過三個月的練習,鄭瓊娟就去投考藝術系,結果她考上了。曾任新竹女中訓導主任的傅寶齡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傅老師當時從新竹女中轉到臺北中央日報任職,傅老師看到榜單,就打電話通知她。傅寶齡是在滿洲受日本教育的東北人,一口流利的日語,和鄭瓊娟非常談得來,傅老師非常照顧她,還帶她去臺師大報到。傅寶齡在鄭瓊娟去日本兩、三年後,三十多歲就過世,鄭瓊娟提到他唏噓不已,非常感念他的照顧。
家境富裕的鄭瓊娟,父母對她唸藝術系並沒有特別表示,由於是公費不需繳學費,所以她自然順利到臺北的省立師範學院藝術系就讀。當時繪畫材料是很昂貴的,其實 也不是一般家庭所能負擔。她的高中同班同學,只有四人升上大學,一人音樂系,兩人體育系,她則是藝術系。可以顯見當時女性要進入大學非常不容易,不僅要自己有決心走自己的路,還要有學業的實力,並且有家裡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