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電影有種校園片占大宗的奇怪趨勢,或許可以從「藍色大門」開始起算。之前也有校園片,但多半是朱延平模仿「逃學威龍」一類的作品,「校園」只是背景。但邁入新世紀之後,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即使是台灣電影最低潮的時期,也會有校園片的題材,可能新銳導演沒有什麼太多的社會經驗,所以只好從學生時期的經歷當成自己創作的靈感。我一直認為,這幾乎足以看成是今日台灣電影的主流類型,足以跟美國、日本類似的片子分庭抗禮。就連「艋舺」、「KANO」都可以看成是校園片,前者是輟學少年加入幫派的故事,後者是日本殖民時期的中學生棒球隊,也很符合台灣校園片以高中為主的時間點。

但時下暴力又不是很單純的校園片,他是改編一個著名的百老匯劇本「激情年代」(The Crucible),講述美國殖民時期的獵女巫活動,該劇本影射當時的麥卡錫主義栽贓許多無辜的人列入共產黨員黑名單。將這樣影射當時社會背景,並有濃厚時代特性的作品,改編成台灣現在的校園情節,必然要犧牲掉很多細節。而這部電影用了很危險的方式:將校園情節跟原劇作舞台劇交互呈現。說他危險,是因為台灣觀眾不太能夠理解這種跳接的劇情,多數人無法從劇情的細節中去察覺劇情中的連結,只會感到不知所以。而且這樣的處理方式也顯現出編劇在改編劇本時的侷限,可能是他們從原劇本中擷取的元素太少,不足以撐起一部電影,也有可能他們想要故意讓人看出這是改編自「激情年代」的劇本,不願意太「台灣化」。總之,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的改編,他們應該要設法讓校園故事去完整詮釋整部作品,而不是加入原作的內容來填充。

此片另一個特色,在於演員都是舞台劇演員出身,使這部片子感覺很「學院派」。好處是整部片子的表演水準都在程度以上,不需要擔心素人演員演技不到位的問題,但舞台劇演員的慣性也使得這部片子太過「劇場感」。劇場畢竟是個刻意營造出來的環境,那個「表演」的感覺在劇場中很重要。但電影裡面的場景是真實的環境,導演也沒有想要使這部片子太過風格化,演員的「演」就顯得有點明顯了。我想這不應該是缺點,畢竟在好萊塢,我們也可以明顯的感受出演員在「演」戲,只是台灣電影一向偏好用素人演員去呈現出「自然」的感覺,而不是建立出一種「演」的狀態。如何可以有一種狀態,能使演員真的可以展現「演技」,而不是永遠都在去除表演感,像侯孝賢或蔡明亮的電影那樣,應該是台灣電影很需要著墨的問題。舞台劇演員本來就已經有很好的肢體與語言訓練,我認為這很需要用在電影裡面,雖說現在舞台劇演員參與電視電影演出的比重甚高,但多數都只是偶像明星的陪襯綠葉,我覺得很可惜。「時下暴力」可以完全採用本來就活躍在劇場演出的演員,可能也是某種「學院派氣息」的彰顯。基本上,我是很肯定的,只是演高中生的演員,看得出來有點年紀了──這實在是很兩難的事情,但看過像「行動代號孫中山」電影中全用真的高中生上陣的校園片,其中差異,一目瞭然。從這裡來看,台灣應該要努力開發新的類型,讓這些演員能扮演其他的角色,而不是一再假裝自己是十幾歲的高中生。這不僅是台灣電影應該努力的方向,台灣觀眾也應該要積極去要求。

我本來已為此片應該不太有什麼人來看,但我看星期天下午的場次居然可以坐到五成,很不容易。來看的觀眾多半是年輕族群,很可能是既有的劇場粉絲(男女主角都是台灣著名的「台南人劇團」團員)。可見所謂劇團的小眾,並不等於毫無市場。在大眾品味幾乎被中國用經濟規模整碗捧去的情況下,台灣其實要銳意去經營所謂的「小眾市場」,台灣電影的題材可以尖銳、可以冷僻、可以辛辣,我甚至認為台灣應該要認真發展出極端政治化的娛樂內容,一如「全民大悶鍋」這樣的節目,凸顯台灣政治自由的可貴。最近才在香港新成立的「香港電視」,居然破天荒出現一齣以選舉為主題的連續劇「選戰」──連台灣都不曾有過以選戰為主題的連續劇。這使我深深感覺,台灣在這部分,實在過於落後了。這也可以呼應到前陣子金馬獎的爭議,台灣電影真正匱乏的並非資金、明星、宣傳,而是創造力。過去台灣電影在低迷時期,並沒有韜光養晦、沉潛累積,學院也沒有訓練出編劇新血,可以寫出新的題材與視野。長期受制於市場機制的結果,使我們的連續劇劇情不是家族恩怨,就是情情愛愛。電影雖然已經從谷底翻身,但是要出現多樣的電影題材,仍然很難,而最難的地方,莫過於沒有好的劇本與編劇。旁的不論,以前我們還懷抱大中國情懷時,還能製作出很像樣的古裝戲,如今大家都「去中國化」了,台灣的古裝戲就淪落到只剩下「戲說台灣」這樣的水準,連過往電視歌仔戲的水準都沒有。這實在是台灣的影視從業人員最需要檢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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