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沒有想寫這件事情的,直到看了這影片。
由於前因後果,如今都已經廣為周知,以至於現在以後見之明來看這段影片,就感到頭皮發麻,渾身惴慄。
我沒有辦法對她,對他的作品,乃至於書中角色的原型(乃至於原型的原型)提出什麼看法,實則其他人也給了很多看法了,無論適當不適當。而且現下事情又轉往奇怪的方向,網路開始猛追原型的身家,為什麼可以出動公家單位施壓出版社,為什麼讓面目分明的媒體為隱者諱,還侈言自己是道德自律?這牽扯出的案外案,如今彷彿比林奕含更小說。
但終歸,一切的源頭還是林奕含,還是他的作品與他的死,才使這件事情得以爆發。而從這影片中,我隱約覺得,他的死,大概與他的經歷,或是他的精神狀態都沒有什麼關係。就一個創作者而言,他最大的困擾,大概是無法忍受自己不由自主地將醜惡的劣跡都輔以審美的情趣。藝術的美好需藉由醜惡來彰顯,而這似乎使得醜惡有存在的意義,這樣價值觀的矛盾大概是他創作時最大的痛苦來源。
也許他試著用這種方式「治療」自己,卻發現反而陷入更大的困境中。我並不從事文學創作,但我大概可以想像有人在長期的訓練下,已經習慣打磨自己的一字一句,使出來的結果有著審美的高度。但有些東西,實在不適合。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若寫作的內容是真正的苦難,我們還要賦予審美的欣喜嗎?所謂藝術的價值,可以如此高過一切嗎?對創作者而言,這樣的困擾,也許比自己真正經歷的傷害要來得更痛苦吧。
另一方面,我想討論一下那個「原型」,也就是林奕含想要討論的低劣的人性與高雅的文辭之間的衝突。
也許我並不相信「文如其人」之類的虛言,這樣的困擾在我身上並不成立。但懷抱某種「大義」卻私生活卑劣的人,確實很難讓人打心底去尊敬。比如胡蘭成,我其實對他沒有任何理解,但在《三十三年夢》裡,卻隱約可以感覺到胡蘭成的羅莉控傾向,而作者朱天心,似乎也挺受用。我講的就是胡蘭成對朱天心不可思議的褒美,這根本不是對後生晚輩的鼓勵,而是某種「溝女」手段,無論朱家姊妹有沒有感受到。至於他另外一種不受待見的形象,即朱宥勳所謂「大漢沙文主義」的論著,則是基於今日時代背景下的政治不正確。
總之,確實有種男性角色,習於以華文美辭包裝自己並不檢點的人生。這容或是男性的特權,因為男性可以用自身的權威塑造出某種性吸引力,這種權威可以是財富,可以是權力,或是讓林奕含受害一生的文采。因其地位不平等而派生的男性暴力,隨著林奕含事件的發酵,如今接連爆出,說明台灣男女之間的地位,從來不曾平等過。而我發現迄今仍有相當程度的人還在檢討、質疑、甚至詆毀被害者時,足見林奕含所困惑的衝突,正是台灣男性沙文主義仍然根深蒂固的反映。或更深一層,也許有點過分詮釋,是國民黨作風的雄性霸權盤旋不去的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