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ra

陳破空，《全世界都不了解中國人》，台北：前衛出版社，2015。

此書有點文不對題，根據陳破空在書末所言，最初此書是以日文出版，叫《品行下劣な中國人》，後於年初出版香港版，叫《不受歡迎的中國人》，對我而言，這個書名比較合理。

「全世界都不了解中國人」，放在台灣人的語境中，彷彿是楚楚可憐的小女生發嗲「全世界都不了解我」。問題是，就陳破空筆下的中國人，似乎沒有希望別人了解他們的意思。他們只有目中無人、蠻不講理、逞勇鬥狠、自私自利。

在書中，陳破空大概蒐羅了近幾年來中國人鬧上新聞的斑斑劣跡，一一臚列出來，頗毛骨悚然。中國人可能會忿忿不平，認為這太針對他們。誠然，就人口基數而言，中國人這麼多，行徑不良的人必然也多。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看似很少，但放在中國人當中，仍是一個很大的數字。可是就算只是單一事件，中國人荒腔走板的程度，也足以讓國際瞠目結舌。而事實上，這「中國式病毒」確實由習近平帶頭，往世界各地開始蔓延。為了要跟中國這個潛在的市場打交道，世界上所有國家，那怕是民主先進國家，都不得不學習中國人走後門、攀關係的模式，好取得進入中國的入場券。長此以往，我很害怕世界隨著中國一起沉淪。

在陳破空的概念，中國人的劣根性有兩種來源，一種是自傳統而來，一種是中共所帶來。不過書中並沒有很明確的分辨。如果就我來看，自傳統而來的劣根性，在台灣漢人身上也可以發現。台灣很晚才進入所謂的「公民社會」，多數人有私而無公，這點從台灣混亂的街景便可以證實。自私自利是漢人保全自己的手段，因為「公」（往往指的是政府）並不可恃，在長年戰亂的年代中，只有自私，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此外，台灣人愛用關係、走後門，這點迄今未歇，特別是在公家機關，非常明顯。而這種靠關係、走後門的邏輯，基本上是「私」的延續，也就是傳統社會中以血緣、朋友、師生、地緣所派衍出來的交際圈，藉此來鞏固既有的利益或好處，排擠他人。這是傳統社會為求自保的手段，因為過去政府的力量薄弱，甚至常常成為主要的威脅，為了保障自己，只好用這樣的方式來使自己免於災禍。

至於中共所帶來的惡劣影響，最明顯的，應該是中國人對所有事物下意識的不信任，以及習於被洗腦而不自知。就前者言，這可以說是三反五反以來，毛澤東一再摧毀人民互信的結果。直到文化大革命期間，中國人不僅被訓練到無比自私，甚至不惜傷害別人好保全自己。所有良善都會對自己安危帶來危險，好意則會引來殺身之機。

而被洗腦而不自知，則是關乎中國近年來的國際爭端，除了香港、台灣以外，還包括與日本的釣魚台爭議、與東南亞國家的南海爭議。中國人接受幾十年來大一統政權的洗腦，沒有邏輯，只有盲從。網路上時常可見爭執此點的中國人，他們通常無理無據，只有不斷地跳針與言語攻擊。蓋因這種統一論調根本沒有法理的基礎，所以只能訴諸模糊的情感。他們無法接受他們的「常識」居然是謬誤，只能用謾罵來應對。

過去在台灣的外省人也有類似的狀況，這是幾乎無解的，在臺灣，我們只能讓過去的一代凋零，代之以新思維的下一代。但在中國，這樣的洗腦一直延續，即使中國人到了民主自由的國家，看到許多中國境內看不到的資料文獻，中國人也無法接受，他們只會覺得這是外國試圖陰謀顛覆中共的詭計。由此可以看到中共洗腦之徹底與完全。如此缺乏獨立思考的能力，使中國人就算有著頂尖的才能，在某種程度上，仍是落後西方一截。這是中共洗腦教育底下，必然產生的流弊。

大抵我認為，無論是傳統中國的文化，或是中共統治帶來的文化，往往劣大於優。要論台灣人的劣根性，多半也可以追溯到「中國文化」當中。台灣人如果今日有一些美善的風俗，跟中國文化其實沒有什麼關係，那應該要看成是西方的影響，或是長年安定所擁有的沉著情緒。中國名義上在1949年以後不再有境內的戰事，但各種政治運動與整風，幾乎等同於內戰，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間，甚至出現「武鬥」，根本是巷道戰。只是這非國家與國家的戰爭，而是毛澤東刻意引導人民自相殘殺。因此實際上中國真正的和平時期，應該要從1989年以後起算，這才能夠說明，何以中國人暴戾之氣仍重，行事粗魯而野蠻，因戰爭的殘忍，並未從他們身上遠離。

但說盡了中國人，最終仍要回到台灣身上。台灣目前還有一個「認知紅利」，有些中國人會覺得台灣保留了某些中國已經消失的東西。但這個認知紅利已經快速在消失中，一來中國人被官方帶動，自尊不斷膨脹，從不屑西方，到如今甚至已經不屑香港與台灣，連香港的秩序與台灣的美德，都在他們的不屑之列。其次，中國官方強勢進逼，使中國人已有「台灣已在我囊中」的心態，這種心態就如同今日中國人對香港的態度，已經從過去仰望的東方之珠，到如今「沒有我們你們就完了」的自大狂妄。

雖然很多人都認為，台灣無法避免跟中國打交道。但有個重要的前提：我們到底是以什麼身分與中國打交道？從最近馬英九的表現可以看到，若台灣是以「中國」或「中華民國」的身分與中國打交道，最終的下場就是被生吞活剝。若要與「敵方」打交道，至少我們要清楚我們的立場是什麼。從去年以來，台灣獨立從光譜的極端，一躍成為政治正確，這正是一個強烈的訊息。台灣追求獨立或建國，才有可能是未來與中國談判時唯一的本錢。只有以一個真正獨立自主的國家樣貌出現，我們才有可能進一步去訴求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