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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以偽造任何歷史上知名的繪畫大師作品,甚至是藉他們的名字「創造」新作,把一幫專家、拍賣會、藝術史家全都唬了過去,成為拍賣場上的歷史新高,搞不清究竟是贗品還是真跡。這種故事,從來我們只能口耳相傳,或是從一些文章中得到隻字片語,沒想到居然可以看到一部實際訪問到作偽者本人的藝術品造假記錄片,對於我這種學藝術史出身的人而言,極具吸引力。

Beltracchi
(Wolfgang Beltracchi, 照片來源:明鏡週刊)

這部片子,我想從兩個面向來談。第一個是「藝術品的價值」。西方社會主流的藝術品買賣方式,主要成形在二十世紀。它的初級市場是由畫商或藝廊為仲介,購買畫家的作品,轉手給買家;而次級市場是透過拍賣行的方式,經由喊價的過程,價高者得,所得到的利潤會由賣方、拍賣行,以及評估作品真偽與價值的專家學者所瓜分。最近這幾年金融界似乎正在推動藝術品的「三級市場」,也就是把藝術品當投資標的,一如股票、債券、礦產、農產品等市場,到這個程度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藝術」的成分在當中,只是純粹的金錢遊戲。但畫廊及拍賣行,仍很依靠專家學者的鑑定與藝術史知識,特別是已經成為歷史的藝術品,尤其重要。而種種的知識與考證,對藝術市場而言,只有一個關鍵:確保藝術品的價值。

這部紀錄片中點出一個至為關鍵的問題:現代藝術的「價值」到底是什麼?其實片中有提到,現代藝術的價值在於其「開創性」,或者是我們討論現代藝術時常用的「前衛」(avant-garde)。片中有位藝術史學者問作偽者Wolfgang Beltracchi可以模仿誰,他說他誰都可以模仿,包括文藝復興到浪漫主義的大師,但電影卻只有拍攝他仿畫現代主義的作品,他也不諱言現代主義的作品大都技巧平庸,有些甚至不需要什麼技巧,很好模仿,像他片中偽造德國畫家恩斯特(Max Ernst)晚年拓印木紋及其他肌理的作品,連畫筆都不用,只要拿個刮板沾顏料刮出紋路就好。而且他很輕易就可以畫出「畫家生涯的代表作」,因為相較於當時的藝術家正在摸索的過程,Beltracchi早以後見之明,對他的藝術創作瞭若指掌。可是這樣一張盡得精髓的贗品,一旦曝光,也不過就是一張贗品而已,甚至連技術的價值都沒有。

在片中可以看到作偽者與一般專家對於藝術價值根本的分歧點。作偽者認為他以後見之明去「創造」贗品,只是某種擾亂藝術市場的行徑,Beltracchi稱他沒有受過學校的繪畫訓練,那是他的「家學」,然而無論是他父親,或者是他,都只能算是「擁有繪畫技巧的人」,不太能稱之為畫家。現代畫家所應有的對於挖掘新價值的渴求,對他而言似乎不甚重要。

但這種藝術市場的環境,使他可以從中上下其手。藝術市場不斷膨脹,就如片中一位藝廊人員所言,過多資金在藝術市場流動,錢太多但商品太少,這樣失衡的市場,使得賣方急欲尋找可賣的商品。當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張畫作,又找了專家來鑑識,當然會希望這個「商品」可以順利進入市場。而龐大的利潤與佣金,又促使整個產業都進入共犯結構當中。片中稱有位恩斯特專家三番兩次被Beltracchi的偽作所「騙」,開出鑑定證明。然而警方卻追查到那位專家每次都收受高額的佣金,存在他海外戶頭。究竟是他真的屢屢看走眼,還是因為利益當前,甘心「受騙」?片中點到為止,但觀眾應該心裡有數。

第二個與本片較無關係,而是我看此片所引發的感慨。Beltracchi作偽,不單單只是他的畫工,像是時間的陳跡,無法偽造,只能找既有的東西加以「改裝」。在片中,Beltracchi跑到跳蚤市場買便宜的舊畫,其中一張背面印著二十世紀初一間巴塞隆納畫廊的交易章。他賣了那張畫,將原本的畫作洗掉,改為一個蘇俄的表現主義畫家的畫作,再經過做舊跟去除油畫味道的過程,幾乎完美無瑕,就算用物理檢視的方式也難以識破──因為那確確實實就是二十世紀初的畫布,也確實是那個畫廊的印章,但誰知道竟是畫作遭到重繪呢?可見古畫作偽,也得要這環境有夠多的老東西保存下來,才有作偽的本錢。歐洲雖然經過兩次大戰,但保留下來的東西,顯然仍足以給Beltracchi好生利用。放在臺灣,即毫無可能。雖是作偽,我卻看到歐洲文化的積累,這實在是台灣最最缺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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