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光的《拾貝集》,我權當是《朝聞道集》的續集在買,可是看了內文,有點後悔。一是此書原出在《朝聞道集》之前,之前已在香港出版,雖有增補,但有些長篇,實與《朝聞道集》重複。算來這不是續集,而是前傳。

二是此書較《朝聞道集》實在差甚。此書分作三部分,不過是他平素的筆記,很多是他抄錄其他書籍的文章內容,或一二贅語,有些內容我看著很納悶:這也可以出書?不過原版前言有寫,此書能出,是小輩促成,他很謙虛:「這是寫給自己查看,一得之愚,一孔之見,隨意下筆,不假思索;為了節省筆墨,多半寫成超短篇,過於簡略,不成章法。」又說「何必給出版社增添垃圾?」顯然他也不覺得隨筆可以出書。奈何當代中國人丟失太多,不得不從這「垃圾」當中找點「財富」。

此書其實跟我讀《朝聞道集》的感覺很像,周有光可謂現在大陸時興用語「民國範兒」的「活化石」,他有著他那一代人特有的眼光,對科學有憧憬,對進步史觀堅信不疑。這些事情,我之前寫《朝聞道集》的感想,都有提及。我只是納悶,這些觀念居然對一個後生晚輩而言,竟可「開拓視野、啟發思考」,雖是管窺之見,也可以稍事理解中共治下這幾十年來的「進步」了。

而且一樣,周有光對中國文字的看法,我仍然完全無法接受。雖然他就中共發展多有批評,但在文字政策上一向非常曲意維護。說是他身為主要的參與者,不能自打嘴巴,又或者是時代造成的侷限,使他離不開單線的發展思維,孰者為是?又或者兩者兼有?我想周有光不會講明。雖說簡化中文的爭論最近並沒有特別提起,但港人在論所謂中國文化時,總不可免提到簡化與否的差別,想當然耳,都對簡化中文多有批判。我才看到一篇有趣的文章,叫「特立獨行的简体中文」,用了一段例句講述簡化字的問題,相當精要。當然周老先生必不同意,此書有篇〈"簡化"與"今譯"之辨〉,駁季羨林所謂的「季四點」,先以蘇培成看法駁斥,周有光再加之。中間一段答問,完全是中共式的詭辯之言。

問古書是否要讀「原文」,周有光故意轉成「古代的文字」,說什麼「簡化字是今天的當代字體」。問讀古書是否要讀「繁體字」,竟回《大學》一開頭就是簡化字。「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大」字竟是簡化字,我真是長見識了。後又問「古書今譯」好不好,則用唐詩為例,我看來實在是不倫不類。至於蘇培成的駁斥,因為季羨林舉了一個「後」與「后」的例子,說二字合一有「遺憾」,他以《大學》內文回敬,認為簡化沒有「遺憾」。

影後

沒有嗎?趙清海幫我們示範了一個「遺憾」,「後」可以變成「后」,但「后」再也不是「后」了。而讓我更訝異的,是我循線找到凱迪網路,竟有留言真的不知道「后」不全然是「後」的簡化。當代中國已經不是遺憾,是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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