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ra

當我們正著迷於他的崛起時，是否也應該擔心他的殞落？

MINXIN PEI，2012年8月29日，外交政策（原文連結）

過去四十年來，美國人總是遲一步認知到對他們競爭對手的衰落。1970年代，他們以為蘇聯是十呎巨人──即使貪汙怠惰正在摧毀腐敗的共產政權核心。到了1980年代，他們害怕日本在經濟上會超越美國，但1980年代裙帶關係、瘋狂投機行為，以及政府貪污使日本經濟在1991年崩潰。

同樣的問題會影響美國人看待中國嗎？北京最近的新聞隱含中國的弱點：經濟成長不斷減緩，商品滯銷，銀行壞帳增加，房地產泡沫破裂，政府高層惡鬥，再加上無止無盡的政治醜聞。許多因素促成中國成長，如人數優勢、漠視環境、低廉勞動力、幾乎不對外資設限，這些要素不是衰退就是消失。

然而美國菁英還未意識到中國的沒落，更別說是一般大眾。歐巴馬總統於去年十一月高調宣布「以亞洲為支點」，即是以中國持續增長為前提；五角大廈也說到2020年以前會有約60%海軍艦隊駐紮在亞太地區。華盛頓也考慮在東亞部屬海上反導彈系統。此舉反映出美國憂慮中國導彈能力不斷上升。

11月6日即將到來的美國總統大選，民主共和兩黨因國家安全與政治算計之故，都在強調中國實力。民主黨利用中國經濟成長一事要求政府多投資教育與綠能。八月底，「美國發展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與「次世代中心（Center for the Next Generation）」兩個左翼智庫公布一份報告，預測中國到2030年時會有兩億大學畢業生。該報告（當中也估計印度的人力資源的成長）描寫出一個美國衰退的嚴峻景象，要求果斷的行動。共和黨也為證明增加國防開支是在這債台高築的時期是必要的，預測中國軍事能力將跟著經濟持續增長。2012年八月底共和黨代表大會公開共和黨宣言，說「由於中國加快軍事發展，美國和其盟友一定要維持足夠的軍事能力，以阻止中國對其鄰國進行任何攻擊或壓制。」

即使美國媒體對中國的掌握相當精確，特別是中國內部的脆弱，但對中國潛在問題的隔閡及堅持中國持續成長的預測，似乎難以撼動。如此隔閡有一種解釋，菁英和美國大眾仍然對中國和未來數十年所要面臨的經濟挑戰所知甚少。近來北京經濟趨緩，既非週期性質，也非中國商品需求疲軟。中國經濟更根本的問題在於：強勢政府揮霍資本，壓縮私有部門，一貫的低效率與缺少創新，貪婪的執政團隊只對聚斂私財和鞏固特權感興趣，金融部門悲哀地毫無發展，並面臨生態與人口壓力。但即便中國沉痾甚重，主流觀點仍認為中國縱使不盡如意，基本面仍然強勁。

美國人對國內的認識影響了他們看待對手的方式。1970年代和1980年代晚期美國人忽略了對手衰退的徵兆並非巧合，這與美國政策的強烈不滿有關（比如1979年卡特總統的「憂患演講」）。今天，中國的成長雖然從10%下降到（目前）8%，跟美國年均經濟成長只有2%以下、失業率長期維持在8%的狀態要好得多。對他們而言事情可能很糟，但這裡往往更糟。

因為北京的行徑，也有認為將來會有個強大躁進中國的看法。掌權的中共一直利用民族主義的情緒以支持自己身為國體榮譽捍衛者的身分。中國官方媒體與歷史課本灌輸年輕人遭到扭曲、斷裂的事實，甚至是徹底的謊言，且民族神話容易挑起反西方與反日情緒。更令人擔憂的，是北京與美國的亞洲盟友在領土上的爭端毫不退讓，如日本和菲律賓。爭奪海上領土的風險，特別是在南海地區，可能會引起武裝衝突，使美國許多人認為不能放鬆對中國的警戒。

不幸的是，美國對中國力量與現實中國弱點感受度的差距，已經有不良的後果。北京當局會用攻擊中國的言論和美國在加強東亞防禦的狀態來深化華府當局的不友善觀感。中共會將經濟困境與外交挫折歸咎到美國身上。為了在困難的時期得以生存，仇外心理成為當權者的資產而加以利用。許多中國人已經認為有必要阻止美國藉南海爭議擴張影響力，並認為美國唆使河內與馬尼拉與中國對抗。

認知隔閡最重大的影響，在於失去反思美中關係的契機，並可能會來不及準備中國未來二十年的斷裂的軌跡。華府中國政策的核心是維持住現狀，建立在中共可能還會再統治個幾十年的世界上。類似的假定也曾是華府對蘇聯、蘇哈托治下的印尼、甚至是最近穆巴拉克治下的埃及和格達費的利比亞。不去考慮看似鞏固的獨裁政權有下台可能，一直是華府當局的一貫做法。

美國應該重新評估中國政策的基本前提，並以未來二十年中國力量衰弱、出現意想不到的民主轉型為預測，認真考慮替代策略。若這樣的改變出現，亞洲地緣政治將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轉變。北韓政權將會在一夕之間崩潰，朝鮮半島會重新統一。民主浪潮的轉變會推翻越南與寮國的共產政權。但最難預見也最關鍵者，仍是中國本身：如何讓一個虛弱或愈發虛弱的十三億人口的國家能和平過渡到民主政體？

這樣顯然太早否定中共調整和革新的能力。中國可能會在幾年後捲土重來，美國不應忽視這樣的可能。但不能排除中共消亡的可能，而目前中國所發生種種麻煩的跡象提供了珍貴的線索，很可能震撼美國的決策者，讓他們犯下另一個戰略上的失誤，就如他們過去對其他人的誤讀。

後記：
這篇文章的撰文者似乎是位中國人，而且是位巴不得中共滅亡的中國人。所以他在美國輿論對中國如臨大敵（或看重）之際，丟出這種「要為中共滅亡做準備」的看法。理論上，中共任何轉變（包括滅亡）都是可以猜測的走向，但我覺得，中共滅亡一事，不至於像文中講的那樣茲事體大。我們固然會猜想這個全球最大的獨裁政黨，一旦崩潰，會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情形，但另一方面，我相信歐美國家對中共崩潰，應該是樂觀其成。而且中國的政局變化會不會波及鄰國，也很難說，唯一確定一定會有波及的，恐怕只有台灣而已。長遠來看，中共崩潰應該是利多於弊，就如同清朝滅亡一樣，雖然就外人來看，中國陷入割據分裂的狀態，但就個人而言，少了「老大哥」的監視，應該就能擁有更廣闊的空間可供發揮，總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