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ra

今年的「七一」是中共建黨九十年的聖誕，中共為此砸大把銀子，找來兩岸港台的電影明星，拍攝宣傳大片《建黨偉業》。然而有趣的是，香港人也挑上這一天來大遊行，今年遊行的人數之多，僅次於兩千零三年的反廿三條遊行。港人這天用貫徹自己的人身自由，提醒中共他們理應要履行的承諾。

我在灰記客的一篇文章（連結）中，看到一篇典型的黨八股文章，其中的文章內容自不脫歌功頌德、假情假意的官方說詞，間或打擊一下「敵對勢力」，來幾句自我喊話。即便眾人皆知這不過是虛應故事，但裡面的內容仍是非常刺眼，諸如「我们的国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团结统一、繁荣昌盛，我们的民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屹立于世、享有尊严，我们的人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幸福安康。正是这些开天辟地、举世瞩目的丰功伟绩，使中国共产党赢得了全国各族人民的衷心拥护和爱戴…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才能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富裕，才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馬屁拍到這種程度，歷朝的文學侍從之臣也相形失色。由於這些內容實在令我做噁，我覺得沒有轉成正體字的必要，讓簡化字配黨八股，才是珠聯璧合的絕配。而人民日報配合黨慶所做的專題「永遠和人民在一起」也有種奇異的惡趣味，讓我想到余華《十個詞彙裡的中國》，頭一個詞就是「人民」。他們縱然一直在用這個詞，卻一直離這個詞真正的意思很遠。

就在七月一日前後，我正好在看巫寧坤所寫的《一滴淚─從肅反到文革的回憶》。巫寧坤於一九五一年接受燕京大學校長陸志韋之邀，在拿到文學博士的前夕，毅然放棄學位，回大陸任教。這一回去，開啟他日後三十年的噩夢。而這一切一切，毫無疑問，都是「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的「功勞」。看著書中作者所寫的經歷，復讓我覺得這些歌功頌德的文字活像是致命毒藥一般，光看著就會有被毒瞎的危險。

巫教授在回國不久便遭到「三反」的波及，之後的「整風運動」，更讓他因此外放到北大荒進行勞改，一直到一九六一年才被釋放，但不久後的文化大革命又再次遭到衝擊，噩耗像是無限循環般一個接著一個。我在看的過程中屢屢擱書，幾乎不能讀下去。活在解嚴後的台灣，我真的難以想像，居然會有一個政權的目的是不停蹧蹋人民，讓人民互相仇恨、泯滅良心，變成人間煉獄。我也藉這本自傳驗證我在網路上看到的「毛澤東治國方針」，果然他腦子裡那點從小說裡學來的旁門左道，既沒有肚量，也不能治國，所以只能一再搞革命，革完了國民黨革國民黨和美帝餘孽，國民黨和美帝餘孽革完了就革到自己人頭上去。《一滴淚》書中一一證明。

中共當政前三十年的最大的後遺症，不是經濟衰退，也不是摧毀古蹟古物，而是讓這個文明古國、禮儀之邦變成良心泯滅、道德淪喪的茹毛飲血之地，即使又過了三十年，其破壞仍難以彌補。我在網路上看到一篇〈中國作家行賄諾貝爾醜聞〉（連結），訪問馬悅然。他證實有很多中國作家為了得到諾貝爾獎，去信給他，要他翻譯或推薦，他說這種事情，只有中國人才做。如果一個社會，連作家都可以如此厚顏無恥，其他的人可想而知。縱不以此為例，中國境內到處都有的「文明」告示，也處處在提醒這是一個「文明」低落的國家，因為這個國家的「文明」，不過只是排隊、不亂丟垃圾、小聲說話、遵守交通秩序這種最起碼的要求。

另一個後遺症，則是對現代中文的戕害，即使是巫寧坤也不能倖免。先說此書雖是正體中文，而且恐怕也只有正體中文的版本，但裡面的錯字幾乎都是繁簡轉換的錯誤，但又不似一般的錯誤。比如「复」字是「複」或「復」的簡化，若是只用軟體轉換，通常只會轉成其中一字，但此書的用字剛好顛倒，若不是編輯的程度不好，就可能是巫教授自己弄錯了。一個高級知識分子，連自己的語言都掌握不好，中共的文字簡化政策，委實惡貫滿盈。加上本書通篇用非常寒磣蒼白的白話文寫成，洋化語法極重。這可能是因為他的英文專業使他不由得用英文的方式思考中文，但積年累月被粗暴的革命語言污染，縱然時過境遷，也無法擺脫過去的影響。更別說這種文字迄今仍活耀在中共官方及媒體當中，毫無消散的跡象。

我之前的文章寫北韓，覺得北韓的人民可憐，因為金氏政權讓多數人民被迫自生自滅，還要他們以為金氏三代是他們的救命恩人。當然，今日的中國早不是如此，它貴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外匯存底世界第一，大概是全世界最富有的政府，跟北韓天差地別。可是如今的顯達，不等於過去就能一筆勾銷，尤其是強加在人民身上的經濟重擔。而且今日中國共產黨的富裕，反而讓我們忽略活在底層人民的狀況，也讓我們時常忘記中國仍是一個專制高壓的國家。我們的媒體也時常選擇性報導對岸的作為，讓我不免困惑這種刻意隱惡揚善的報導角度，究竟是觀眾的口味使然，還是媒體的操弄所致？總之，我透過自己的方式，無論是網路，還是閱讀《一滴淚》，讓自己可多了解一點這個隔壁強鄰，讓自己不致於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