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ra

這部片在預告片剛剛出現在Youtube的時候，我就覺得非常有趣。但等到我真的看了，除了眼花撩亂外，還有相當深刻的感動。這部電影在根基上是非常古典的，一位在美國打拼的中國移民，受困於自己父親的評價，對丈夫跟女兒諸多不滿，又碰到咄咄逼人的稅徵人員，一切戲劇元素都具備，卻又非常的老套。可是導演加入了救世主的多重宇宙設定，讓這個略顯陳窠的劇情突然轉入腦洞大開的路徑，這樣的路徑卻又在楊紫瓊的表演下變得合理。

亞裔演員在好萊塢的能見度雖然這幾年大為提高，但在發展上仍受侷限。我感到最明顯的，就是每當有亞裔演員擔任主要角色的劇情，戲劇的重點都強力扣在親子關係上，彷彿整個亞洲社會只關心是否孝順父母。莫說全亞裔電影的經典「喜福會」跟前幾年很紅的「瘋狂亞洲富豪」，就連漫威系列的「尚氣」也是，親子關係也要有相當比重。「媽的多重宇宙」也不例外，女主角秀蓮跟自己的女兒以及父親的關係，成為貫穿電影的主題，特別是跟女兒。母親如何跟女兒和解，在電影裡強化成一個救世主如何打敗大魔王的概念，秀蓮得不斷在數個宇宙來回後，才能去想通一些事情，真正去擁抱自己的女兒。

用這種方式處理親子關係，某種程度上避免重複「喜福會」那樣的典型敘事，也不會讓主流的白人觀眾感到困惑或無聊。重點在於，單純的親子關係中加入了哲學敘事──如果人終不免如此，我們何不走入貝果黑洞──讓親子關係背後那個「愛」（這部分就相當美國邏輯）得以凸顯。這是對亞裔的親子關係一種巧妙的再詮釋，讓這部以亞裔美國人為主題的電影，看起來不那麼「亞洲」。

另一方面，這部片可謂將楊紫瓊的演員特性放到最大。楊紫瓊是動作片演員起家，中間雖然也演了不少劇情長片，但「女打仔」這個形象基本上是她最著名的印記。這部片延續了非常多港片或動作片的元素，延續了楊紫瓊的既有形象，但另一方面，電影又把她劇情片中的角色詮釋跟本人的演藝經歷放進去，加上一個刻板印象般的華人移民形象。可以說導演把楊紫瓊所有刻板印象都放進去，生出了一個全新的「她」。難怪楊紫瓊在接受訪問時，哭著說她在看這個劇本時，認為這就是她一直在找尋的角色。這個角色就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用她演藝生涯的所有積累，堆疊出一個嶄新的形象。

在呈現上，「媽的多重宇宙」顯得腦洞大開，但回到故事本身又十分古典，我覺得這正是好萊塢的有趣之處，也是好萊塢之所以成為世界電影的主流。與其說好萊塢有著龐大的資金與通路，我更覺得根本原因，在於其敘事的傳統是成功的，但如何在這基礎上變化，就各憑本事。當然，資金是重要的基礎，「媽的多重宇宙」製作規模是2500萬美金，在好萊塢只能算是獨立製片的等級，但放在其他國家已經是相當高成本的製作。當然，高製作費用並不能確保高品質的作品，但好萊塢所提供的基礎，已經足夠有實驗精神的電影團隊有冒險一試的機會。這樣的電影當然無法複製，但我覺得這讓我想到電影製作的初心，就像導演在訪談時所提到的，他們的特效甚至延續了最早電影只單純依賴剪接的手法，電影所帶來的fantasy，不見得一定要用到昂貴炫砲的尖端科技，重要的是，你要如何呈現出「好看的」故事。我想，「媽的多重宇宙」同時在提醒我們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