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艾默,《被隱藏的中國:從新疆、西藏、雲南到滿洲的奇異旅程》,臺北:八旗文化,2015。

此書中文翻譯成「被隱藏的中國」,但原名其實是The Emperor far away,「天高皇帝遠」。確實,作者所選擇的地點是離中國政治中心遙遠的邊境地帶,但與其說是「天高皇帝遠」,倒不如說這些地區,本來都不是中國的。新疆不用論,光看名字就知道,這其實是清代「新」征服的「疆」域,西藏也是。雲南較為曖昧,因為明代即有宣撫司象徵性的在當地,使該地看起來像是中國王朝的領地。而東北則是因為滿人的關係,成為中國領土的一部份。

雖說此書只是一本遊記,但因為遊歷之地都是中國至為敏感的邊界地區,因此內容帶有濃厚的政治意味。在書中一直可以看到共產中國以漢人本位的邏輯,強行推動同一的意識形態而產生出的荒謬感。我在讀這本書時,不時感受到身為漢人的巨大罪惡感。中共對這些地區的所採取的措施,在在讓我想到納粹德國在波蘭等地所採取的日耳曼移民政策,大量移民壓縮當地民族的生存空間,當他們憤而抗爭時,便加以鎮壓,再傳播謬誤的訊息,說他們不知感恩。

不過,書中還是可以看到例外。比如位在中國、緬甸、寮國交接處的金三角地帶,一直以來都是外部勢力難以企及之處。此處的少數民族幾乎不太理會政治上劃分的人為國界,在三個國家中自由移動。在這些邊境地區,可以看到漠視當地人的生活領域,強加劃分國界的荒謬。

此書的出版,剛好對近來中國提倡「一帶一路」的戰略有所反思。姑且不論「一帶一路」是否能夠真正帶起亞洲其他地區的發展,至少就中國境內而言,「一帶一路」最直接的獲益對象是誰,顯而易見,絕不會是現在飽受歧視與壓迫的邊疆民族。在作者筆中,唯一的例外,大概是住在東北的朝鮮人。他們有著其他少數民族難得的優待,但即便如此,在中國大量漢人移民到邊境,跨足通婚愈來愈頻繁的情況下,在中國的朝鮮人也難以避免逐漸凋零的危機。

從書中的描述來看,中國的民族政策是非常落後的。一方面他們以這些民族為樣板,向世界宣稱自己是一個多民族、多文化的國家,但在國內,他們不僅以漢人優越論的眼光歧視其他族群,將他們冠上愚昧、不受教、懶惰、殘暴等刻板印象,然後再以單一的漢人價值觀強加在他們身上,不允許他們說自己的母語,不允許他們過自己的慶典,也不允許他們有自己的信仰。而最主要的,就是要抹殺他們的歷史,一切都由中共主導,稱他們世世代代的土地是「中國自古以來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另一方面,中共不停宣稱他們使邊疆地區「帶來和平與發展」,在當地人的眼中,也只是片面的空話。

不過也因為這些地區所面臨的問題是如此複雜,我不得不慶幸,臺灣終於放棄了所謂反攻大陸的念頭。或許孫中山等人最初抱持的民族政策,也就是只有漢人傳統居住的十六省獨立,才是比較合情理的方式。繼承清帝國所留下來的政治遺產,放到民族國家的格局,總是格格不入,這也是民國初年北洋政府所遭遇的問題。後來因為長年戰爭,邊疆的紛擾被擱置一旁,在此期間,新疆、蒙古紛紛獨立,東北被日本人所占,西南則成為後方。不難想像,即使後來國民黨既續控制中國,對於邊疆的問題,其作為應該不會比中共高明到哪裡,可能就是許許多多的二二八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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