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ra

吳三連獎基金會，異數VS.藝術：當代膠彩教父陳永森，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2012。

(台北市立美術館「喧囂的孤獨：臺灣膠彩百年尋道」展出）

與恩師決裂　斷送日本藝壇命脈

上一章談到陳永森的怪脾氣，斷送了自己的藝術生涯，除了與台灣藝術界格格不入之外，在日本發生的「綠色裸婦」事件，更斷送了自己在日本藝術界的命脈。

陳永森初到日本學畫，就到兒玉希望的畫塾拜師學藝，兒玉希望不只是日本藝壇極具聲望的藝術家，更是日展的領導人，就連日本畫商要買畫都要請示過兒玉希望的意見，在日本畫壇的地位可說是呼風喚雨。

說陳永森是兒玉希望的愛徒之一，一點都不為過，陳永森獲得兩次日展最高榮譽「白壽賞」之後，老師為了他的前途著想，曾建議陳永森改名換姓歸化日本就可以擔任日展審查委員，但是愛國的陳永森謝絕了老師的好意，更拒絕了此利益交換的誘惑，讓兒玉希望相當不滿。

之後陳永森又因為〈綠蔭〉這幅畫與恩師起了衝突。相對於傳統日本的保守畫派，陳永森不斷創新突破，以期不斷開創藝術創作新格局，無奈恩師兒玉希望屬於保守派，身為日展領導人的他，當然更有義務維護傳統。當兒玉希望看到陳永森的〈綠蔭〉，馬上質疑：「人體那裡用綠色？」並且在畫作上拍打了幾下，引起陳永森的強烈反彈，兒玉希望建議陳永森修改畫作，頑固的陳永森不願接受，兒玉希望生氣的說：「那你不用來了。」由於兒玉希望和日本畫商的關係良好，他更鐵了心告訴畫商：「要和陳往來，就不要來找他。」從此師徒關係決裂，日本畫商也不敢接觸陳永森，更別說是買賣交易陳永森的畫作了！

受到電視台關注　引起日畫壇騷動

這件事情，受到當時日本NHK電視台的關注，NHK電視台邀請陳永森接受訪問，針對日展審查會幕後情況以及其不公平制度公開發表談話。陳永森本來打算上電視台，準備好好痛罵日展一場。後來因為日展審查會得知此事，怕再次引起日本畫壇的騷動與困擾，將這件事強壓了下來，沒收錄影並要求NHK不得播放，後來文學博士宇佐美省吾出面擺平，並安慰陳永森，整件事件才平息下來。從此陳永森也憤而退出日展，專心於巴黎及日本全國舉行個展，心懷著昔日天皇的期許，希望為台日友好的關係努力。

為什麼不過是一個畫成綠色的裸婦，就足以破壞師徒長久的友好關係？難道陳永森真的那麼不顧師生情面嗎？甚至與日展決裂？或許可以從宇佐美省吾著《日本畫壇裡面史》裡的文章〈日本畫壇之騷動與陳永森之藝術崢嶸〉，可以比較深入了解「綠色裸婦」事件脈絡以及其背後日本畫壇兩派之爭──重視傳統的保守派與汲取西方繪畫觀念的現代創作派。

宇佐美省吾在文中談到：十多年前，三十多歲的年輕日展新銳審查委員中村正義，為革新日展風氣，與宇佐美省吾的太太碧宇審查委員攜手，把傳統封建之畫家作品統統淘汰，結果引起推薦他的師長中村岳陵的不滿和激怒，當年將他從日展除名追放。沒想到，成為日展無鑑查之台灣畫家陳永森先生，以〈綠蔭〉、〈綠色裸婦〉作品又引起了日本畫壇的騷動。

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陳永森以為獲得日展無鑑查資格之後，所有的作品都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干涉及控制，可以自由選擇出品之權利。沒有想到〈綠蔭〉卻遭到恩師兒玉希望的反對和謾罵，並在畫面上打了幾下並卸了下來。陳永森知道這件事後，非常憤慨，認為：「雖然是師長，也太過份了。」陳永森受不了這種侮辱，聲言報復，後來經由同仁勸解而息怒，同時備受同情的說：「你是外國人，在日展是不可能再爬上一層樓的。」陳永森聽了此話後立刻退出日展。

「綠色裸婦」事件發生之後，關心陳永森的人都感到非常驚訝，也希望能從中和解衝突與紛爭。山口蓬春（另一位與兒玉希望具有相同地位的日展領導人）曾說：「陳永森君現在雖有困難，不久將來盡量設法促成他為審查委員。」正如宇佐美省吾所言，兒玉希望站在師長立場，為了維護當時日展的傳統聲譽，不能隨便接受陳永森之〈綠蔭〉畫作，也有他不得已之苦衷。

宇佐美省吾了解，對當時的擁護保守派的畫家而言，兒玉希望的舉動是為了尊重傳統。但宇佐美省吾也認同陳永森的改革創新，認同科學不斷的進步，藝術發展也必須跟著不斷進步，他更讚譽：「陳永森氏這樣作風，可以為畫界之楷模。他是日本畫壇的風雲兒，頗受歡迎，尚且最近法國政府派人來聘請他前往巴黎舉行畫展等，真是難得！」

引起日本畫壇喧然大波的「綠色裸婦」事件，不只是陳永森個人與其恩師兒玉希望的衝突事件，更代表著日本創新派與保守派的對立與抗衡。陳永森為了維護其藝術創作更寬廣的空間與自由，不惜跟恩師賭氣，拿自己的藝術生涯進行革命，他無所畏懼，賭上了自己的藝術前途。

令人惋惜的同時，也令人欽佩陳永森作為一個藝術家的一身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