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若亡,亡於何時?余杰告訴我們,民國亡於1927年。

此一論點乍似新鮮,其實已經在「後太陽花」時期流傳有時。台灣長期接受國民黨版本的中華民國,對1927年以前的中華民國頗多貶抑。我還有記憶以前按國民黨的標準版本所認識的中華民國,除卻蜷縮在廣東,以軍政府自稱的孫文集團外,其他均草草以「軍閥割據」帶過,彷彿軍閥割據就是置人民百姓於水火,要待廣州軍政府來解救。殊不知這只是國民黨塑造出來的說詞,拜國民黨牢牢控制台灣教育所賜,這樣的片面歷史,竟成為台灣人普遍的認識,更成為洪秀柱等盲信者堅信不移的唯一真理。

中國前陣子的民國熱,不僅出現一群在網路上的「國粉」,其實在近代民國史的學術研究上也頗有進展。不像台灣被國民黨牢牢掌控的單一史觀,中國學者在詮釋民國史時,只要不去碰觸共產黨,反而可以有比較多元的看法,最重要的,就是重新評價所謂萬惡的軍閥。中共與國民黨同樣將軍閥打入絕對的反方,但學者近幾年的翻案著作,使許多當時割據地方的軍事勢力面貌翻新。他們不一定就是不識之無的老粗,也不見得會魚肉百姓。北洋政府時期的中華民國,反而是近代中國難得有著自由氣氛的時期,政府會忌憚民意,學者可自抒己意。相較之下,國民黨在掌權之後,用蘇聯那套手法控制中國,整體自由大幅縮減,而中共上台,更是江河日下,迄今未能重拾過去的水準。因而若以民國的價值論,中華民國確實在中國國民黨「竊據」之後,便名存實亡。不僅國旗、國歌均遭黨化,一直到國民黨逃到台灣為止,中國就一直沒有再回到「共和」,共產黨繼承國民黨黨天下的局勢,直至今日。

余杰是接受中共黨化教育的中國知識分子,卻走入異議之路,其轉變歷程之鉅,從他的著作可以一窺。不過因為他並沒有接受過國民黨的洗腦,所以站在批判的角度理解中華民國,對他而言應該不是太難。近年逃離中國的異議人士中,余杰應該是著述最勤的一人,不僅頻繁出書,也寫專欄。他的特殊之處,在於他不僅在意中國的民主化,更支持台獨、鼓吹自決,幾乎完全脫去中國本位的民族主義立場,這在異議人士當中,也極為罕見。或許如此,其他異議人士一旦去國,就彷彿失去的滋養的母體,很快沉寂。但余杰反而積極理解台灣的民主發展,以及藏獨、疆獨等觀點,希望能夠破除中共如今藉以憑恃的民族主義迷思。類似的狀況,也可見諸在日中國畫家變態辣椒。

他假《萬曆十五年》的寫法,以人物帶時代,寫出各個角度,不過在人物選擇上較黃仁宇多甚。黃仁宇試圖去以人物勾勒出時代的輪廓,余杰則是透過人物寫出時代的流變。由於時間尚近,我覺得當中仍不免有很多過於情緒化的內容,較無史筆。而且因他的基督教背景,他特意著墨當年的基督徒事蹟,也不免有點偏頗之感。就學術論,他的立場雖非新穎,但可以說是晚近對「中華民國」翻案的總整理。這類翻案,不僅翻軍閥的案,也再度確立國民黨「黨化」中華民國之過往。我不禁猜想,若毛澤東當年沒有改掉國號,仍以「中華民國」稱之,則毛澤東所做所為,其實與當年國民黨並無二致。毛澤東要說棋差一著,更改國號大概是他最大失策。若沒有改國號,蔣介石之流亡政府大概更無法立足,而這中國爛帳,也不至於拖拖拉拉至如今。

不過,此書雖能使我們對民國史有更多元的觀點,卻不盡然是嚴謹的歷史著作。他雖然徵引頗多,但有些資料實在很難說有多可靠。台灣與中國的近代史著作皆有這樣的問題,野史巷聞的內容實在太多,檔案資料不是沒有公布,就是殘缺不全,個人傳記也不可靠。要寫出真正有憑有據的內容,確實煞費苦心。中國作者雖然勤於著述,但對史料使用不見得很嚴密,這點多少抹煞了著作本身的價值,殊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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