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已經結束一段時間,我認為,這次選舉,在華人社會中,有種異於四年前的氛圍。

在2011年左右,我開始在意起香港及中國的時事。當時我找了很多文章,特別是英文報導,翻譯成中文,也開始接觸香港的網路媒體。當時香港的網路媒體剛剛開始發展,可是他們的內容,絕異於我在台灣看到的新聞,覺得很有趣,所以漸漸開始關心。

2012年,總統大選,馬英九贏得連任,我很清楚記得,在網路上,香港社群對此非常激動,甚至出現一部製作精美的短片比較台灣與香港。因為大約同時,他們也「選」出了香港特首,只是選舉人僅1200位,巧合的是,當時馬英九的得票數為689萬,而特首梁振英的票數是689票。從此之後,馬英九跟梁振英都不約而同跟著「689」這組數字,只是在台灣,689是揶揄選馬英九的選民,而香港,689是指梁振英本人。

中國的社群似乎也很激動,他們看到「雙英對決」竟是這樣平和,蔡英文的敗選感言幾乎要成為當代華人政治史的傳世之作。雖然現在回頭來看,他們當時的激情似乎與我理解的有所落差,但至少我可以感受到台灣選舉蔓延出去強大的影響力。

今年大選,台灣似乎比四年前受到更多國際矚目。日本與韓國都難得派出大量人力採訪這次選舉,我也看到很多非英語系國家的媒體報導台灣選舉。但相較之下,我覺得香港跟中國對這次選舉的回應變少了。自2012年以後,香港出現巨大的政治變化,從佔中到雨傘運動,都一再顯現香港人心中的躁動。以前香港人對政治是非常避忌的,但現在,至少在網路上,香港人已經會討論政治。至於中國,則是另一條道路,中共政權逐步收縮言論尺度,愈來愈動輒得咎,邊境地區的準軍事鎮壓、抓捕維權律師、拆毀基督教堂,與之相伴的,是中國網民與日俱增的自大,目空一切,以及最恐怖的,盲目而狂熱的愛國主義。

這些變化會不會是他們對這次台灣總統大選反應冷淡的主因?又或者是因為,這次選上的總統,是香港或中國都無法完全理解的民進黨籍總統?我實在認為,蔡英文這次當選總統,其價值與意義遠高於2012年馬英九連任。其一,這很強烈的反應出台灣民心的向背:無論民進黨代表什麼價值,至少從國民黨的慘敗,可以明顯讀出台灣社會努力要擺脫「中國」──無論這個中國代表什麼。其次,當國民黨屢屢以經濟發展來威脅利誘,希望台灣靠攏中國時,台灣人已經不把經濟發展當成唯一的判斷標準,有些事情就算不比經濟重要,至少也是跟經濟同樣重要。更何況很多人認為,這八年來一味靠攏中國,對台灣並沒有帶來什麼實質的進益,台灣人未蒙其利,反受其害。國民黨的經濟牌,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更關鍵的變化,在於國會變天,這其實是遠比蔡英文當選總統更為重大的影響。但無論是香港或是中國,都對此幾乎毫無著墨,一方面可能也是因為中港兩地根本缺乏對民選議會直接的認識。中國的人大只是橡皮圖章,每年在北京兩週,走個過場;香港好一點,有個可以選舉的立法會,但大多數的立法會議員都是變相指派的傀儡,在香港人尚未政治啟蒙前,也不過認為這些人是跳樑小丑,不值一提。所以他們可能也是這樣理解台灣的中央民意機關,不了解立法院在台灣政治生態的重要性。

不過也因為如此,我認為這終究說明,台灣的政治走在華人世界的前沿。我看到端傳媒訪問了據說是有參與帝吧翻牆的中國網民,其中一位直言「我不認為台灣現在的民主是一種真正的民主」,但他沒有說明何謂「真正的民主」。民主究竟是什麼?只是單純的一人一張選票,選出自己的領導嗎?他們眼裡只看到台灣人選出了蔡英文。但多數台灣人,就算說不出來,也應該能體會到,民主制度,絕對不僅僅只是選出蔡英文。

可能香港人也體會不到,所以我迄今沒有看到什麼香港人在討論台灣國會變天的文章。但相較於香港人希望爭取到的特首直選,我倒認為,立法會全面直選,才是更值得爭取的方向。台灣的例子說明,縱然首長直選,但首長倒行逆施,人民依然束手無策。可是議員不同,他們才是真正解決人民問題的第一線,他們的監督立場,才能真正制衡施政。香港實施的所謂「問責制」我認為是大有問題的,但我從來沒看過有人對此提出質疑。

但最終我覺得,這應該是某種陰謀。馬英九連任,中共放手讓中國和香港稱讚台灣制度,因為馬英九是中共樂見的領導人,可是蔡英文不是。所以即使蔡英文當選更富意義,當國際媒體都在報導的時候,唯獨中港兩地靜默無聲。要說這不是統戰伎倆,我絕不相信。而若是這個假說屬實,我想台灣未來的道路,必然會極端的艱困。

中國人寫台灣大選:

台北十記

在大選月,尋找一個真實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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