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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伊斯蘭,幾乎已經在所有西方國家與其附庸的世界惡名滿貫。即便是中國,這個近代史跟伊斯蘭根本沒有任何直接衝突的地區,也忽地加入聲討伊斯蘭的行列。不要以為看到中國的憤青在網路上叫囂「美帝」就以為中國人很支持伊斯蘭,莫忘了新疆那些尋求獨立的維吾爾人團體,都被中國定調為「恐怖主義叛亂份子」,而維吾爾人的伊斯蘭信仰,則是中共抹黑的最佳「幫手」。

但,一個早在五百多年前就傳遍歐亞大陸的宗教信仰,其中心思想真的如此好戰暴戾嗎?若它竟是如此暴戾,何以他可以成為中東地區歷久不衰的主流信仰,又廣泛傳布到北非、印度次大陸、南洋群島,成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從基督教世界眼光看出去的伊斯蘭,真的是伊斯蘭的「真實」嗎?每每看到西方世界的恐怖攻擊中,總毫不諱言的提及可能是伊斯蘭激進份子所為,語多鄙夷,實在很讓我懷疑,這當中究竟有多少扭曲的成分在其中。

伊斯蘭確實很難理解,語言的隔閡是一大主因,我們也難以探究其教義。相較於基督教,伊斯蘭教和猶太教頗為類似,這類宗教都不是積極對外傳教的宗教,這種封閉的狀態使教外的人難以究知。但凱倫阿姆斯壯所著的《伊斯蘭》告訴我們,這個亞伯拉罕一神宗教 (猶太教、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均以亞伯拉罕為先知) 原來是追求和平、強調平等、寬容異己,甚至相當程度提升女性的地位,跟我們現在接收到的負面認知毫不相同。在伊斯蘭擴張的歷史上,他們的所作所為,整體而言,遠比歐洲的基督教國家佔領海外殖民地要來得文明許多。伊斯蘭文明曾保存了古代希羅哲人的著作,以嚴密的數學與科學試圖闡明安拉的真理,成為日後歐洲文藝復興的根基。他們也是著名的商賈,聯繫東方與西方,成為古代商業貿易往來重要的孔道。

伊斯蘭為什麼會成為今日的模樣?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伊斯蘭遲遲無法找到一個面對西方世俗政治衝擊的方法。在工業革命之後,伊斯蘭面對突飛猛進的西歐,原本悠久強盛的古代帝國逐漸難以招架。過去農業社會的慣性思維難以抵擋西方因為工業發展建立起的強大軍事與商業力量,早在中國面臨西方強權之前,伊斯蘭世界就已經面臨同樣的困境,但不幸的是,伊斯蘭世界終究被西歐瓜分,成為西方的附庸與禁臠。這個重大的後遺症,迄今無法復原。

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點,在於西方價值體系的轉變。工業革命強化西歐民族國家的確立,整個歐洲,無論政體如何,都逐漸在擺脫宗教的控制,成為一個完全的世俗政權。但對伊斯蘭地區而言,政治與信仰分離是難以想像的。自伊斯蘭成立伊始,在神的底下團結一致是所有穆斯林的目標與理想,伊斯蘭派系的分野,並不像一般我們對基督教的認識那樣,是在教理認識的分歧,而是對「誰來領導穆斯林」這件事情上產生分歧。也就是說,伊斯蘭有很大一部份就是政治,因為穆罕穆德當時便是以伊斯蘭來讓各自為政的阿拉伯族裔得以團結一起,成為巨大的力量,這跟基督教的狀態毫不相同。因此,當伊斯蘭政權試圖要以西方的政治形態來「改善」伊斯蘭國家的時候,必然招致極大的衝突。其中一個衝突,就是以政治手段鎮壓重要的宗教人士,因為這些人足以左右人民的意志與走向。也就是說,當西歐為主的世界均以宗教與政治分離為趨勢時,伊斯蘭仍完全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模式。即便過去有過類似的訴求,也都伴隨高壓血腥的統治,對穆斯林而言,完全的世俗政權並沒有比政教合一的體制要來得好,對他們而言也不是「解放」,而是更多的箝制──箝制對宗教虔誠信仰的自由。此書以此來解釋,何以伊斯蘭世界的世俗政權總是不離專制獨裁,而反抗的團體不得不以更加激進的宗教號召來吸引人加入。

如何折衷西方的制度與伊斯蘭的信仰,成為這兩個世紀穆斯林最重要的課題。過去穆斯林面臨外族入侵的危機,總是可以憑藉宗教的力量再度興盛,但這次面對排除宗教的西方思維,穆斯林需要更多的嘗試。看伊斯蘭所面臨的困境,其實我們也應該要回頭來思考,今日的世界不過是將人類對宗教的依賴代換為民族主義,對於形上的依靠是沒有改變的。如果正統的伊斯蘭教義本來就是和平寬容的內容,為什麼政治制度不能從這樣的核心開展?過去西歐之所以逐步擺脫基督教的掌握,乃是因為基督教的教義有其排外而狹隘的傾向,但伊斯蘭的核心教義並非如此。最值得一提者,在於穆斯林社群一直苦於如何發展出一套適合的體制來領導人數眾多的穆斯林,因為伊斯蘭強調在神前人人平等,但若要統治廣大的地區與人口,勢必只能學習薩珊王朝或東羅馬帝國那樣的專制政體,這必然造成不平等。今日西歐所發展出來的民主政體,在概念上是以「人民」為主,但說穿了,這也不過只是某種塑造出來的想像。若今天這個權威代換成神,人是憑藉著神賜與的權利去選擇治理這個地區的人,豈非在某種程度上更符合神前平等的概念?我對伊斯蘭的教義並無甚認識,只是透過這樣的介紹書籍輾轉理解,也許我的誤解甚深。但我相信伊斯蘭存在的價值,也確信這樣的價值,終究能夠在所謂現代化的浪潮中找到合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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