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黃春明和蔣為文的新聞,在我的臉書頁面沸沸揚揚數日。剛好我正在看《愛爾蘭史》,雖然不能對比,但也激起我一點思考。愛爾蘭人素來以克爾特(Celt)文明的繼承者自居,愛爾蘭固有的蓋爾語(Gaelic)也被視做古克爾特語的一支。所以在十九世紀和大英帝國對抗的時期,許多愛爾蘭的知識份子紛紛投入心力,期望能復興蓋爾語。不過這些努力成效有限,即便愛爾蘭將蓋爾語列入官方語言,學校教育也有課程,但蓋爾語終究敵不過具備文化強勢的英語。

我有一陣子對台語文頗有興趣,因為年紀日大,我的母語卻逐漸生疏,國中高中六年時間,日常講話幾乎和台語絕緣,台語在我的生活中退縮成只在親族間交談才會用到的「私語言」,好些精鍊的用語早已不復記憶,我亟欲想要尋回來,不意看到有人試圖建立台語拼音的系統,所以就看了一下。不過當時沒有政治意識,不知道這些拼音的背後其實有著強烈的政治企圖。而升學時期功課浩繁,自是沒有可能好好研讀這種「無路用」的東西,妨害到我準備考試的時間。

如今看到蔣為文把他學術生涯中最重要的台語文拉抬到一個國家民族的層級上,我不免有點慨然。這不是台灣文學、也不是台語文學、尤其不是台語的問題。因為我只看到意識形態主導的偏激行為,看到一個古老的語言失卻原來的美好與厚度。如果光是聽到「我們中國人」、「閩南語」、「方言」就可以如此義憤填膺,就覺得自己受到污辱,如此的「台灣人」,才恰恰是丟失了自己的尊嚴。這種表現和反應,跟聽不得負面意見的中共當局,實在毫無二致,反而映射出這些人和對岸根本是系出同源。

其實他們的對錯,我覺得已經不再是爭執的焦點。黃春明出言不遜,或是蔣為文舉牌抗議,不過是把本來在社會上比較偏門的議題拉到主流輿論當中,當做消費的題目。雖然主流輿論消費完就忙著追逐下一個新聞,但它讓我重新去思考語言之於民族這件事情。題外話,我在事件發生後看到這篇〈什麼是「台語」?〉,意圖去總結「台語」的爭論。但對我來說,學理或約定俗成的定義不是「台語」爭論最重要的原因,而是當有人會用「你是台灣人為什麼不說台語」來詈罵他人,「台語」才變成爭議。有些人不僅嘗試要讓閩南語獨占「台語」的名稱,更企圖用這種方式作為壓迫的工具。說實在的,這跟以前台語受到的壓迫,其實沒有兩樣,只是以前我們尚且還能歸罪官方的立場,如今卻是民粹的思維主導一切。這其實是更加恐怖的。

最後提一下「台語」的存續。活在台北的人,常常都有種莫名的危機意識,覺得國語環境太過強勢,台語行將消失。這種狀況在台北的本省人身上最明顯,特別是那些台語已經很生疏,甚至根本就不會講的人。但他們忘記了,他們是「天龍國人」,他們沒有想過出了台北市界,台語仍然是非常活躍的語言。有些鄉下地方,甚至還有人聽不太懂國語,老少皆然。我在當兵的時候,軍中的溝通語言大都以台語為主,國語基本上是「儀式語言」,不會講台語的人在裡面是備受歧視的,除非是原住民。我還聽過有人跟我說他的國語得要先從台語的語境轉換而來,所以他講國語的速度很慢,這對台北人來說大概只有六十歲以上的本省人才有可能,但跟我說這話的人不過二十出頭。台語在台灣大部分地區都相當蓬勃,即便受到國語嚴重的影響,但說會有消失之虞,我覺得這實在太過誇張了。此種奇怪的論點,我猜大概又是某些意識形態強烈的專家學者所傳播,我實在要好生奉勸他們,真要台語有發展,請敦促民視或三立做點真正有內容的戲劇,不要又是車禍又是失憶又是亂倫又是虐待,只是讓台語更不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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