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有些事情,真是再怎麼也勉強不來。

倒不是政黨傾向,除了藍綠,這個社會多的是各式各樣的歧見。藍綠固然撕裂了社會,但也某種程度的促進了一些人的和平,一邊是兄弟為了政黨取向鬩牆,另一邊是不合的婆媳因為對某一政黨的同仇敵愾而心結全解。我的不相為謀,不是在檯面上的紛爭,而是在我心中化作潛流,像陰影一般一直籠罩著我。

國中的同學會前幾日以歡送某人服役的名義十分熱鬧的舉行,我沒有參與其中。同樣是同學三年,高中的那批同學,就遠比國中那批同學要來得熟稔親密許多。調性相同固然是很重要的原因。我的高中是念所謂的「美術班」,一個教育部想要培養「特殊才能」學生之下的產物;國中則是一般的升學班,大家當時都是汲汲營營要考第一志願。高中的那個班級是經過「挑選」的班級,雖然這個班級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向心力或無間的情誼,但我們至少都分享了某個領域中的事情,像是繪畫、展覽、小的可憐的藝術圈,諸如此類。國中的班級也是經過挑選的,但那只限於智力測驗的篩選,也就是說,我的國中生涯正是某些教改人士口中萬惡不赦的「升學主義」產物。我倒無意批評以前的制度如何,但在這個班級,我看到一群被訓練得十分功利的學生,也許連我都是如此。我們計較老師給的重點夠不夠多,分數有沒有改錯,名次有沒有進步,可不可能考上第一志願…。我在國中一開始是桀傲不遜的,因為相較於一般學生,我受過更多的美術訓練,我也對此頗為自傲,甚至有點跋扈。但隨即我就被拋棄至無人理睬的角落,因為在這種班級,光環是在成績優異的人的身上。

這群成績優異的人,逐漸組成一個「集團」,一個班級的「主流」,像是美國的WASP一樣。他們輪流擔任班級重要的職務,也特別受到老師的器重;他們可以輕易詆毀班上的某一個人,只需要幾句耳語;他們長時間相處在一起,除了上課以外,還有志一同地選了同一間補習班補習,受教於同一位「名師」。我一直處在這個「集團」的邊緣,以一種曖昧的狀態在小圈圈的附近游移,也許在潛意識中,我也希望成為這個「集團」的一員。只是我不能。我對他們而言比較像是利用的一個工具,借用我的才能來或獲得他們的榮耀。我當了一次的學藝股長,三次副學藝股長,但我總是替教室佈置出點子的人。等到東西出來後,再經過一群自稱「不會畫畫」的人的批評與更改,用著一種似是而非的理由「這樣評審老師比較喜歡」,完成與我心中理想相差十萬八千里的結果,並得忍受這個成果整整一學期。

或許真是為了這個原因,到了最後,我選擇「另闢蹊徑」,跑去考了他們看不上眼的美術班。我清楚知道我的父母和老師之所以同意我考美術班,純粹是因為美術班中有間第一志願的學校,不過這已經夠了,這足夠讓我有著不同於其他人的追求目標,也足夠讓我自外於那個「集團」,自外於當時瘋狂追逐甄試,想以提前放榜滿足自我虛榮的一群人。如今寫起來似是有些太過,但這是我當時心中的想法。

至今我還留有當時寫的日記,如今看都很不堪了。從這個節點之後,我覺得離這個班級愈來愈遠,像是個局外人。高中三年,這群「集團」繼續以補習的方式形成緊密的關連,並一直延續至大學。我記得上大學後的第一次同學會,席間所聊的每一個話題我幾乎都插不上嘴,我學的東西對他們而言也像天書一樣難懂,他們的大學生活我也毫無經驗。我不由得非常挫折,我挑選的路子是這麼冷僻嗎?冷僻到完全無法跟這個「主流社會」對談?我的言論遂變得非常浮面,只能問問好,說說以後要不要繼續升研究所啊?你們學校都什麼時候開學啊?…那個「集團」變成了我跟這個班級唯一聯繫的管道,進而讓我對這個班級疏離。

看著下載的同學會照片,一張一張,裡頭有些面孔已經全然陌生,有些還似曾相識,但一逕是全般的疏離。這是我選擇的結果,我選擇不要和他們待在同一個世界,選擇走到另一個他們陌生的領域,遠遠的看著,像是我拋棄了他們,也像是他們拋棄了我。

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白種盎格魯薩克遜清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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