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回南部,鎮日流轉於伯伯嬸嬸姑姑舅舅之間,舟車勞頓,倏忽而過。及至乘車北上,奔馳在高速公路,突然在路邊見著一棵開滿花的緋寒櫻,才驚覺春天,已經悄悄地來了。

這幾年台灣瘋賞櫻,想來是從日本而來的。但日本的櫻花多是溫帶喬木,並不適合灣的氣候,台灣人所以一個勁兒的種台灣本來就有的緋寒櫻,每年二月左右,開的整樹紅豔豔。我不太喜歡緋寒櫻,那顏色看起來太過刺眼,活像流鶯唇上點的廉價胭脂。可是白色或淡紅色的櫻花在台灣平地都種不起來,就是有,也是用砧木接的,長不大,只有緋寒櫻,樹齡又長,又剛好迎合「台灣本土」的政治正確,東種西種,四處都種,一時緋寒櫻成為流行,成為「本土」的象徵,大家趨之若鶩,至今未衰。

我學校也跟上了這波流行,把校園內一片坡度甚陡的次生林,全部改種緋寒櫻。如今正是盛開之際,桃紅一片,頗為壯觀,學校還特地鋪石板小路供人行走,有時下雨,紅紅花瓣一路灑落,實在的落「櫻」繽紛。

只是看著櫻花兀自盛開,我心中卻有著莫名的難過。台灣仿效日本,流行賞櫻,卻學不到日本人對植物的用心。日本櫻花重數量、更重年歲,京都金澤等古都,常有數以百年計的櫻樹,除了花開滿樹的璀璨,更有濃郁的歷史情懷;日本人亦重視栽培的技巧,他們知道滿天爛漫的情景不能一蹴而就,皆由樹苗開始種起,仔細的照顧,也許二十年、也許三十年,自己或許無緣得見,至少流給子孫一片美景。台灣沒有日本人悠長的賞花歷史,都市裡沒有百年以上的櫻樹,情有可原;可是台灣人為求速效,不惜斲枝斷根,將成長在野地的老株挖到市區栽植,不僅存活率低,日後就算長起來,也不會有原本美麗的樹貌了。日人栽培有句俗諺:「剪櫻花的是笨蛋,不剪梅花的也是笨蛋。」說明櫻梅生長要求的差異,櫻花不易萌生側枝,故不可輕易剪枝,以免壞了樹型;梅花則反之,需年年修剪以利長新枝,否則開花數量會減少。這雖非絕對,但通則如此。若此來看,學校購植的老株,多有大量截斷枝幹的斷面,有些更是已經枯死;新植的小苗無花無葉,缺乏照顧,生死未卜。我無能為力,除了暗暗祝禱外,只能嗟嘆。

春天是萬物勃發的季節。僅是學校校園之內,便有櫻花、梅花、桃花次第開放,還有各色杜鵑、茶花,以及雲南黃馨、番茉莉等應時花卉,四處點綴顏色。可惜學校總放任這些植物不管,任憑生滅,以為老天爺自會悉心照顧。遂見常有半死枯朽,病蟲交害,即是開花,也是稀稀落落,好不可憐。春意如此艱難,看花之人,心裡也為之惋惜。四年倏忽。年年如此,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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